埃及變天，不僅是新年以來最大的國際新聞，更是今後十年乃至廿年影響最深遠的一次群眾運動。做了卅年總統的穆巴拉克，十八天就被趕走了。

從今而後，整個中東與阿拉伯世界的統治階層，必須瞭解豈止埃及，還有從沙烏地到約旦，從敘利亞到伊朗，從利比亞到突尼西亞，以及從阿爾及利亞到摩洛哥，這片廣大地區的阿拉伯裔人民，都將不甘長期被踐踏在統治者腳下。他們肯定會奮起抗爭，向貪汙腐敗的執政階級，討回積欠已久的公道。

聚集在開羅「解放廣場」的幾十萬群眾，成功趕走穆巴拉克後，已經陸續回家，慶祝他們以前不敢夢想的勝利。但這場人民革命的精神，卻已深入鄰近各國人民心中，非但不會消散，仍將繼續發酵。問題只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革命的火焰會再被點燃。

這場方興未艾的跨國界革命，假若只為打倒獨裁專制，爭取民主自由，未免太簡單了。問題關鍵是：中東任何糾紛，都與宗教信仰分不開。穆巴拉克再有千萬個不是，他仍是虔誠的伊斯蘭信徒。推翻他的千萬人中，年輕一代的阿拉伯人，還有另一個嘴上不說，心理上卻受創甚重的動機。那就是伊斯蘭教數百年來被西方歧視與被壓迫的恥辱。

造成這種被侮辱與被奴役感的原因很多，雙方都難辭其咎。從一九七九年美國駐伊朗大使館人員被群眾圍困四百多天開始，歷經「九一一」炸毀紐約雙子星大樓事件，轉眼已卅二年。作為西方世界領袖的美國，對伊斯蘭極端分子的懷疑猜忌，有增無減。為遍佈世界各地美國機構、人員與美籍旅客的安全考慮，華府追捕「凱達」之類恐怖組織人員，不遺餘力。國務院表列的伊斯蘭恐怖團體，有廿四個之多。

西方無法瞭解的，是壓力愈大，反抗只會愈烈。炸死一個賓拉丹，明天會冒出十個「聖戰」組織來。埃及革命引起的中東地區人民的覺醒，對西方而言，是警訊也是契機，如能善加誘導，不但可消解基督教與伊斯蘭之間一千四百多年的猜忌對立，也將有助於中東國家進入廿一世紀，奠定永久和平的基礎。

美國與歐洲各國必須認識：中東人民覺醒了。舊日只須和沙烏地國王或葉門共和國總統拉好關係，就可保證原油供應無缺的時代，剩下沒有幾年了。西方即使只為自身利益著想，也必須幫助中東各國的現代化運動，提供科學與技術援助，吸收優秀的阿拉伯裔青年留學生，培養這些國家的知識份子，改輕視為尊重，在平等基礎上合作。

這些話說來容易，也確是老生常談，必須日積月累，才能顯示誠意。為自由世界著想，它是或可化解自從七世紀穆罕默德先知以來，兩個世界性宗教摩擦的唯一希望。為中東地區著想，它也是必須走的道路。遠水能不能澆熄近火，就要看真主阿拉的慈悲了。

（作者為退休外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