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瑪的紅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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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遇三活佛

十一、幸遇三活佛

    在長駐五明佛學院的幾千喇嘛中,有一百多名是來自藏地各處的活佛。

    活佛,從字面上看,就是指活著的。而實際上,末法時代的大部分活佛,跟釋迦牟尼時代能稱得上佛的覺者,已有一定距離。

    通常認為,活佛可由轉世而來,也可經過修行而當世成就覺者。

    經修行而當世成佛,佛祖釋迦牟尼本人就是最好的典範,這位王子拋棄宮廷的優裕生活,立志出家,苦修多年,終於在他三十五歲那年,菩提樹下禪坐七天七夜幡然開悟,成為如實知見諸法實相,而證成無上正覺的悟者。

    轉世而來,是指某活佛圓寂之後,他的靈魂(或曰識神)投胎於另一人之肉身,他即為此人之前世,此人即是他的轉世。不少小靈童雖跟前世的生活環境沒任何直接聯繫,卻能辨認出前世用過的器物甚至無師自通地誦出前世讀過的一些經文,就在於前世的靈魂轉世後還或多或少保留著對前世的記憶。

    大部分活佛轉世雖有一定的世系,卻決不是世襲的,這跟世俗家族的家譜不可同日而語。轉世的活佛若不好好修行,也有可能等他去世後就再也沒有投胎他人之身的因緣了。

    以行政上的冊封,不能改變活佛轉世的實質內容。誰若以為憑一紙行政命令就可決定誰是轉世活佛誰不是轉世活佛,那首先就從根本上否認了活佛轉世的真實性,充其量只把它看作是一種形式上的宗教儀規而已。

    經修行而成佛,意味著此人未必由前世佛投胎而來,但經本人修煉,在當世得以修成一個大智大慧的覺者。對他來說,他是否擁有的名號並不重要,等他去世時,以他歷年修為之力,他的靈魂若不是直接往生極樂世界,也必可投胎於他人之肉身而成為一個新的活佛。

    藏地有活佛,漢地也有活佛,兩地不同之處在於,千百年來,漢地不像藏地那樣重視活佛世系的記載和對轉世活佛的尋訪認定,所以漢地的活佛往往默默無聞地湮沒在眾生的海洋之中。

    有必要指出的是,人人皆有可能經過修行成佛,這只是一種可能性,實際上真能成為佛者畢竟鳳毛麟角。否則,百千萬人上億人都成了佛,寺廟裏還會把屈指可數的幾個佛菩薩當神仙一樣供起來嗎?

    沒有統計過,在今日藏地,一共有多少個大大小小的活佛?恐怕不會太少吧——這是同供在廟裏的那麼幾尊屈指可數的佛菩薩相比較而言的,有時在藏地一個比較大的寺院裏,就有幾個十幾個活佛呢。不過,若同人口總數比起來,也不會顯得很多,充其量不會超過人口總數的千分之一、百分之一吧。

    在藏地,活佛同普通喇嘛相比,享有高得多的聲譽和地位。

    來五明佛學院的這百多名活佛,來之前都有自己的寺廟,在寺廟裏大都有一個比較優裕的位置。他們甘願放棄或至少是暫時放棄原來比較優裕的位置,跑到佛學院來以一個普通學員的身份進修佛法,由此也可看出,他們對法王創辦的這所佛學院的垂愛之深吧。

    我在五明佛學院裏有幸得到三位大活佛的灌頂。

    頭一位是我前面已說到的嘎多活佛。

    我到佛學院的當天下午,就經一位居士引見拜訪了這位修苦行的大活佛。他的正式身分是堪布,但因修持有成,故很多人都叫他活佛。聽說他神通廣大,未卜先知,為人豪爽而不拘小節。大概有六十來歲了吧,膚色黝黑,鬍子拉摣,光著上身,挺個圓肚,赤著兩隻闊腳丫,渾身上下蒙著厚厚一層泥灰,看上去簡直像個泥人。

    他的屋子極為簡陋。斑斑剝剝的土牆上,張掛著好些長長短短的經幔,還貼著不少彩色唐卡和菩薩照片。靠裏面的一堵牆邊釘著幾排擱板,上面擺滿佛像、銅盅、曼達、經匣、藏香、瓶花等法器法物。地上積滿塵土。發黑的羊皮褥、揉成一團的披肩、幾個枕頭包、一根腰帶、幾袋青稞粉以及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堆得滿地都是。

    獻上哈達和供養後,我和同去的張居士請求嘎多活佛為我們灌個大圓滿頂。最近索達吉堪布正在漢經堂講授《大圓滿心性休息》,沒受過大圓滿灌頂者不能聽課呀。大圓滿為密宗中的大法,整個佛學院中,除法王之外,沒幾個活佛有資格為弟子灌這個頂。

    嘎多活佛滿面慈祥,笑口一開,便露出滿嘴雪白整齊的牙齒。他以法眼觀照了求法者的因緣後,笑呵呵地答應了我們的這一請求,要我們傍晚再去,因為他事先還要作點準備工作。

    傍晚我們又來到嘎多活佛屋裏。他已在一張小供桌上擺上了灌頂用的法器法物,然後念誦經文,搖動鈴仵,按密宗儀規為我和張居士作了文殊靜修大圓滿灌頂……聽說文殊大圓滿法是法王一九八七年朝山西五臺山,在羅延窟中親見文殊菩薩時,直接得其傳承的。此法將文殊的加持直接傳給受持者,與一般的法有所不同。

    後來我在佛學院裏又聽到有關嘎多活佛的一些傳說。有的說他是法王從小一起長大的金剛道友,十幾年前輔佐法王辦起了五明佛學院。來山上的女眾多起來後,法王想請嘎多活佛幫學院管理覺母,嘎多活佛是個自由自在慣的人,死活不肯攬這門子活,推了幾次,最後他對法王說:你一定要我管這麼些覺母,到時候我給你弄幾個覺母娃娃出來!法王聽了哈哈大笑,此事遂不再提。整個佛學院中,也只有嘎多活佛敢以這種口氣跟法王說話。有人說起他的神通,那真是神乎其神,什麼一隻小鳥折斷了翅膀,掉落地上,有人送他手上,經他撫弄幾下,吹口氣,小鳥就展翅飛走了等等。說起他在文革中以神通把有些造反派逗弄得狼狽不堪的往事,至今令人捧腹不已。聽說他一年四季都打赤腳,在高原最冷的季節也只穿很少一點衣服,內功的修為已達相當高超的境地。

    第二位為我灌頂者是旦增嘉措活佛。

    旦增嘉措活佛一九六七年出生于四川阿壩藏族自治州紅原縣。那年頭,正是文革狂飆席捲神洲大地之時,全國很多寺院都被紅衛兵、造反派砸爛了。當地最大的一所寺院是麥窪寺(修復後改稱萬象大寺),同樣難逃這場史無前例的劫難。麥窪寺的大堪布在文革興起後不久就離世而去,寺裏的僧人根據死者留下的遺囑和各種徵兆,秘密尋訪到尚在母腹中的旦增嘉措,認定他就是大堪布的轉世靈童,並秘密舉行了確認轉世活佛的活動。

    國家對佛教的政策有所放寬後,旦增嘉措出了家。那一年他十六歲,是家裏的獨子,父親已經過世,但他的母親仍很支持兒子出家學法。麥窪寺修復之後,寺裏的僧人要迎請旦增嘉措去當該寺的主持。他覺得自己太年輕,謝絕了。當地有個八十多歲的老喇嘛,名叫阿章,跟旦增嘉措的前世有一定的師承關係。他對旦增嘉措說,你跟一個名叫晉美彭措的堪布前世有緣,你今後應該到他那裏去。他在自己圓寂前六七年已經知道自己哪一年要走。臨走那一年夏天,旦增嘉措去看望阿章喇嘛時,老喇嘛告訴他,秋天他就要走了,兩年後你別忘了去五臺山。到了秋天,阿章喇嘛果然毫無痛苦地走了,據老人身旁的人說,那天老喇嘛以盤坐姿勢進入涅般,臨走前像往常一樣念經,念得特別響。

    阿章喇嘛走後兩年,也就是一九八七年,旦增嘉措活佛與當地一些喇嘛一起去了五臺山。在五臺山菩薩頂,他見到了心儀已久的晉美彭措法王,而法王在前幾天也已預見到他的到來。兩人都有相見恨晚之感。五十五歲的法王對年方二十的旦增嘉措說:你一定要到佛學院來跟我共持佛事。

    旦增嘉措應法王之邀去五明佛學院擔任了副院長之職,成為法王的左右手。之前,五明佛學院只設了一個副院長,那就是來自道孚的年近四十的龍多活佛。

    旦增嘉措長得眉清目秀,說起話來輕聲輕氣,待人接物彬彬有禮。他極聰慧,為了便於去漢地弘法,兩年前自學漢語,真是無師自通,沒多久就可跟漢人進行交流了。

    我去佛學院沒幾天就拜見了他,請他為我作了觀音菩薩灌頂,還向我傳承了上師瑜伽。

    當他得知我想寫一本介紹五明佛學院的書時,十分高興,鼓勵我一定要把這本書寫好。但他不願多談自己,一再說你要寫就多寫寫法王和到這兒來學法的學員吧。後來他又對我說,學院裏有個汽車司機,名叫峨缽,你不妨去採訪採訪他。這位喇嘛曾被山神請去好幾天,他的家人和單位找他不著,都以為他死了,請了一班喇嘛,準備為他辦喪事呢。他的經歷在當地影響不小。他自己也因此到這兒來出家了。

    我後來找著了峨缽。他的這段富於傳奇色彩的經歷太有意思了。我相信,漢地的讀者恐怕沒有誰會對峨缽見山神的這段經歷無動於衷的吧。

    我接下去要說的第三位活佛是德巴活佛。

    聽說年約七旬的德巴活佛是索達吉堪布的上師,他的正式身分也是一位大堪布,也因修持有成而被大家稱為活佛,在藏地享有很高的威望。

    農曆中秋這一天,經蘭州女居士卓瑪措牽線搭橋,我和六七位來自各地的居士接受了德巴活佛所作的賢劫千佛灌頂。

    ——這是梵語劫簸的略稱,佛教中用以指稱一很長的時期、時節。佛教將宇宙時空分為過去莊嚴劫、現在賢劫、未來星宿劫三個大時節。

    賢劫千佛,就是指在現在賢劫中已經和將要出現於世的一千個佛。據《賢劫經》、《毗奈耶經》記載,到目前為止,從眾敬王到淨飯王時代,歷經無數個王室更迭,已經出現於世的佛共有四個,即拘留孫佛、拘那含牟尼佛、迦葉佛和釋迦牟尼佛。從釋迦牟尼降生後再經若干個俱胝年,將有第五佛也就是彌勒佛出現於世。

    德巴活佛為信眾作千佛灌頂時,口中不停頓地誦經念咒,每個佛的名號都要一一念到,將一千尊佛的佛號全部念完,化了相當長的時間。

    看上去,德巴老人很瘦弱,顴骨突出,身材瘦削,兩隻手從寬大的僧服裏伸出來,胳膊上幾乎不見肉。但他一個人一刻不停地主持了這麼一場很費時間的法事,絲毫也沒顯出疲容倦態,真不知在他瘦削的外表下面,蘊藏著多麼深厚的力量啊。

    後來我在大經堂又觀見他主持的一場大法事。

    在大經堂後面的大樑上,懸掛著幾條兩人高的圓筒狀法幔。靠近大經堂一個角落,用巨大的白幃圍出了一個臨時的法場。法場裏放著一張法台,上麵點著酥油燈,供著淨水,還擺著一條用麵粉捏成的三尺多長、胳膊般粗的蛇,那蛇黑皮黃斑,左右蜿屈,昂首張嘴,口吐紅信,看上去十分逼真。

    幾十個藏僧圍成一圈,集體誦經。

    兩名鼓手不時舉起鼓槌,擊打懸吊在空中的一隻綠皮紅箍大鼓,大經堂裏便不時鼓聲咚咚。

    德巴活佛手持一面紅黑兩色、綴有三條綬帶的法旗,揮來舞去,口中念念有詞,對著擺有那條面蛇的法台施法。他的動作優雅幹練,指揮若定;他的神情則一絲不苟,極為專注。從他精瘦的身軀上,迸發出一陣陣震懾邪魔的力量。

    在法場的外間,地上堆滿撤換下來的各種供品和祭物,有彩繪面人、面果、糕點和許多紙旗、紙幡等等,還有一尊跟真人一般大小、穿戴齊整的泥塑人像。

    這場法事一共持續了三天。

    聽說,最近這兒出現了一點違緣,對法王將要舉行的一次大法會可能帶來一點干擾,由德巴活佛主持的這場法事,就是要驅魔誅邪,以保證大法會的順利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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