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山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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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山老人夢游集第46-50卷

憨山老人夢游集第46-50
憨山大師

憨山老人夢游集卷第四十六

   徑山雜言

   師在徑山。與諸弟子接見。散口而談日出。皆證後利生最親切者。不宜散落。某生平能領旨。不能記誦。師言波浪深闊。而某又十日後方起此念。不復能憶全語。始次標目。記其大略。前話並續別開示者。一一綴入為徑山法話。以便刻施普及。不枉大師唾沫之慈。澹居師。及大眾。同此一心。
   弟子朱鷺記
   此一大事。須平實商量。方得受用。第一不得好玄妙。唇舌波浪。謂之弄精魂。
   此事不從參究入者。不得力。不向教上印證者。不得正知見。不從境緣上打煉者。亦只是光影門頭事。及臨逆順八風境界。便被搖奪將去。都透不過。以宗入。以教印。以日用境緣為驗。但於境上輕脫。無滯著心。即是用心得力處。能以境緣自勘。亦不必全靠善知識說話為實法耳。
   咬定話頭。不是要明話頭。只借話頭發疑。斬截妄想。其參究須離話頭處參究。下得疑。方得力。古德雲。離鉤三寸。子何不道。前人志之矣。疑至情識不到。語言不通時。拶逼極處。迸出些子光影。謂之電光三昧。正好進步。不得歡喜。若認此為是。則得少為足。貼體都被者點光覆住。不復能出。過後發出。都被所使矣。八識中含藏。尚有多生習氣。微細種子忽現前。用力不得處。須借咒力以消之。
   問智識不同處。但最初一念現量即是智。才轉第二頭。便是比量落情想矣。又曰黏帶情來底是識。不黏帶情來底是智。咬住話頭。正是把住情識來路。不起第二念。
   參悟亦非甚難事。三個月一住氣。定見下落。第一不得先存待悟心。才待悟即為等待他悟。即此便是攔頭板。則工夫再不得入矣。又曰。者事須是勇猛漢子做。
   利根人多生得夙慧。今生遇緣。當下便了。有不從參入者。但要保任去。透脫去。如六祖便是其人。鈍根人如何。只要自肯。鈍根不巧。就從鈍處得力。
   咬定話頭。一切時中都用得著。便刀山火聚上去。也用得著。者便是得定力處。若有絲毫回避。便全身墮落矣。
   參禪人不得坐在潔白地上。此是千生萬劫陷坑。我欲為眾說破。故作擔板歌。
   教眼宗眼。原無二眼。永明師提宗。全摭教語印入。恐人一向無義路邊錯下腳。若不得教眼。便落邪見。我注金剛法華楞伽楞嚴等經書。從情識不到處。沒義路邊迸出者拈取。卻欲以教印宗。學者當自得之。
   在東海時。一夕坐入。身世俱空。海印發光。河山震動境界。得相應慧。有頃悟入楞嚴著緊處。恍然在目。急點燭書之。手腕不及停。盡五鼓漏。而楞嚴懸鏡已竟矣。侍者出候。見殘燭在案。訝之。
   菩薩全以利生為事。若不透過世閑種種法。則不能投機利生。
   學佛先發大悲心。破我執為主。
   舊公案。在今時人以妄想量度。則針鋒不對矣。縱會得說得。亦於己分上無力。
   動中會易入。靜中入無力。
   從外知見入者無力。自性內會入者得力。
   問從緣薦得者如何。緣有二。見聞緣有退失。境界緣無退失。虛實不同故。
   眾生欲忍。二乘生忍。菩薩無生忍。佛寂滅忍。
   只一佛知見是正。卻有菩薩知見。二乘知見。眾生知見。外道知見。諸皆淆訛。所以世尊種種方便。只要了一心。入正知見。名佛知見。
   了得生滅心寂滅。即了得生死。
   如何是向上。只有個放下。
   祖師語。句句活。學人當實法。則句句死。
   日用工夫。只消看破妄念。不被他使。無別用心處。
   一切空不下時如何。只了知是假。一切能空。一切能輕。
   菩薩住在極樂。做甚事。我要扯他出來。
   念阿彌陀佛句。原同一話頭。今人卻便會到西方去也。
   一切是幻。人人曉得。須有主張幻的作用。方不為幻轉。在海印時。偶想六祖夜半人來斫頭公案。便欲學其定力。每夜開門習觀想。假若有人來要借頭。便歡喜舍之。今夜然。明夜亦然。久之覺有定見力在。忽一夜報盜入。予曰。第呼來。明燭正坐。無怖怯心。其人及門。乃匍匐不敢入。一長大漢也。予呼謂此閑無所有。命取庫中二百錢與之。若先無主張。便惶遽了也。
   住五臺山中。喧聲如百萬鏖戰。無有一息能安者。一日聽泉極沖激處。頃之忽然不聞。才舉念。何故又聞。乃向極沸處坐若干日。坐久之。水聲寂然。自此水聲不斷。如不聞也。此後安住山中。不復為喧嚷動矣。
   在東海時。值 皇太后遣內官齎銀若干至。弗敢拒也。度不可濫承當。念地方饑荒。可藉以普 太后之施。內官不可。予告以各縣。該地方受施者。造一冊還報。如之。其後 兩宮聞而大喜。及至被難時。竟得此一事力。乃知臨財不可苟也。
   在嶺南時。人情未熟。崖岸在。不能使人狎。無可親者。有小孩兒欲近之。輒畏我去。一日學獅子調兒法。勉自倒身眤狎之。與之果蓏。日狎一日。遂不我畏。自此人不我避忌。日來親也。
   初參謁某總府。持揭庭下。移時不命起去。心解得應自呼名稟見耶。顧不能出諸口。如千鈞重。無可奈何時。奮自稱名。某稟見。乃得起去。明日參謁複然。竟一歲不少假借。旁謂武人。何知破常格待善知識也。最後約同謁撫院日。總府備一舟。裝齋飯果品。如賓席。邀請過舟。作禮。揖上坐曰。非我不能假借公。知公有傲骨。聊以相成也。歡談促膝以別。乃歎宰官中大有深心人在。何問武耶。
   讀書不細心體認。不得其用。予注老子。至天之道其猶張弓乎。更數日。思其合處不可得。乃從他借一弓並弦。張而懸之壁閑。坐臥視之。又二日。忽悟張字對弛字說。弓弛時。弣高而有餘。弰下而不足。則無用也。及張而用之。則抑高舉下。損弣補弰。上下均停。可以命中。天道全以動為用。主施而不主受。適合之也。重為輕根二句。亦稽數年。不敢草草解。正當南行之日。孤坐舟中。情景無聊。輕重靜躁之解。恍然目前。始悟太上語旨。蓋身試之而後見。未可謂紙上陳言無真味也。故道德一注。曆十三年乃脫稿。非草草也。
   予著經。必是凝神入觀。體契佛心。機倪忽自迸出者。方副之紙。若涉思議。即不中用。

   化生儀軌

   語曰。聖人不出世。萬古如長夜。故我本師釋迦文佛。示現王宮。出家雪山。六年苦行。悟道成佛。于鹿苑說法度生。當佛未出世時。西天外道有九十六種。各立門庭。皆稱師長。及佛成道說法之時。諸外道一一歸依出家。為佛弟子。依教修行。證阿羅漢果。故今靈山一會。一千二百五十餘人。皆是外道之儔也。當是時也。有信佛者。則歸依佛法。依教奉行。其不信者。則生驚疑。乃至種種魔害譭謗。墮惡道者。不可勝數。是知今之佛法未行之地。皆以佛未出世之時。智愚賢不肖。雖有疑信之不一。是皆不知我佛出世之本懷。及度生漸次方便之軌則也。故今略述化生方便之次第。使未聞未信佛法者。知我等為僧。化生之法門。非是一事一行一門而可入也。故曰。方便有多門。歸源性無二。要之四十九年。皆隨機大小淺深之序。所謂教不躐等也。幸宜委悉。勿謂常談一佛以一大事因緣出現世閑。所謂開示眾生佛之知見。使其悟入。惟此一事。更無餘事。所雲。一大事者。謂要眾生。知生死為一大事也。佛知見者。乃眾生各各本有之佛性也。由迷此佛性而成生死。今要出生死苦。必以悟佛知見為第一義。如此豈非佛為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而出世閑。是則禪道悟心一路。不待達摩西來。然佛特為此事而出世也。爭奈眾生曆劫以來。貪嗔癡愛。煩惱惡見。迷之已深。不堪頓示悟心之大法。故將一乘法。分別說三。以此故有三乘漸次之設。所謂小乘中乘大乘也。至有不堪小乘之法者。則設五戒十善。為人天善果。且免墮三途地獄餓鬼畜生之苦。故曰五戒不持。人天路絕。今為佛弟子。遵奉佛教。以度生為事業。若不漸次方便。誘引入道。一旦示之以大法。則反使橫生疑謗。自取三途之苦。是以醍醐為毒藥矣。乃不善導之過也。故今遵佛所制。在家善男子名優婆塞。善女人名優婆夷。當持五戒以修人天善果。在家五戒者。
   一不殺生(此戒感將來長壽。及如意眷屬和合。現在子孫昌盛之報)
   二不偷盜(凡不與而取。皆名為盜。此戒感來世得大富饒。衣食豐足。所求如意之報)
   三不邪淫(非己妻妾。妄生淫欲。名為邪淫。此戒感來世得妻妾貞良。父慈子孝。眷屬六親和合之報)
   四不妄語(凡言不實。鬥構兩家。名為妄語。此戒感來世智慧過人。言語真實。聞者皆信。依教而行之報)
   五不飲酒(酒能昏迷亂性。發狂生禍。為眾惡之本。此戒感未來智慧明達。識見超越之報)
   右上五戒。乃我佛出世。初為世閑在家之人。特設此教。令人依戒修因。則不負此生。免墮惡道。能感來世。不失人身。得長壽大富子孫。家道豐盛。文明特達之報。凡今高官尊爵。富厚豐盈。聰明利達之人。皆從修持五戒中來。然此五戒。即儒門五常。不殺。仁也。不盜。義也。不邪淫。禮也。不飲酒。智也。不妄語。信也。故佛法有裨王道者。以五戒化人。則無詞訟。省刑罰。家治而風淳矣。此吾佛最先所設。化生之儀也。今世俗之人。不知佛法。全無好善之心。而返生謗佛謗法謗僧之見。是自甘愚迷。自取苦趣耳。又有一等之人。雖能吃蔬。而不知佛法正修行路。聽從無為外道邪人。不敬佛祖天地。不孝父母。不燒香禮拜三寶。專一味邪行邪說。盲盲相引。相聚妄談。以為傳法。全不知有正修行路。而返謗佛法僧。堅執不化。此乃最愚癡人。是可憐者。即今奉詔旨。所當禁者是也。唯願當世高明君子。辯白邪正是非。凡遇此輩。即當開示。令其舍邪歸正。不但護佛法。是亦有助於王化也。然學邪學正。總是一念善心。可惜不知是邪而誤墮。今若知非。又何不舍彼邪徒。而為真正善人。為聖世之良民乎。
   右上五戒。乃佛教修人道之因果。又設十善業道。為人天之因果。所言十善者。
   一身三惡業。謂殺。盜。淫。若斷此三惡。則名三善道。
   二口四惡業。謂妄言。綺語。兩舌。惡口。若斷此四。名四善道。
   三意三惡業。謂貪。嗔。癡。若斷此三。名三善道。
   如上十惡。乃常人日用而不知者。今若能斷此十惡。則名十善。為生天之因。是為純善之人。此十善法。即儒門正心誠意修身之道也。若果能修此。則現世為聖為賢。則定感來世生在天宮。受勝妙樂。此萬萬真實之行。世人何故愚迷不知。而專向邪道為得。豈不辜負此心哉。
   如上五戒十善。乃吾佛特為世閑在家之人。所設之教。要人依此修因。不失人天之福。此金口所宣。不妄之談。若不遵此修。總是邪道。非正行也。總肯苦心修行。都無利益。反增苦果。是謂以苦舍苦。吾佛已深痛之矣。今世閑五部六冊之說。乃外道邪人。妄稱師長。偷竊佛祖言句。雜集世俗鄙俚之言。以惑愚民。所謂邪道亂真者。即今聖旨所禁。皆此輩也。在家之人。既有好善之心。何不歸依三寶。而必墮此邪法。豈智人哉。
   又觀今世好善男子。已能歸依三寶。以自恃世智聰明伶利之見。便生下劣魔心。薄五戒十善而不為。以好禪為上乘。三業不修。乃以祖師現成公案。看了幾則。記在胸中。便逞利口。動使機鋒。當自己妙悟。以此為是。全不知非。又且誹謗大乘經典。為文字不足取。又笑真修實行之僧為小乘。妄起種種邪見。全不信有因果罪福。甚至慢佛慢法慢僧。殊不知自墮愚迷業障坑中。妻子聚首。眾苦熱惱交煎。且妄指目前是道。如此愚癡之人。是為大可憐憫者。既有一念向上之心。何不真真實實。做些著落工夫。所謂說得十分。不若行得一分。如此妄談。譬如貧人。妄稱帝王。自取誅戮。可不哀哉。奉勸世之善士。聰明利根。有志出生死者。當自量根器。參禪固是向上一著。以此乃佛祖專為上上根人說。在諸人試自點檢。果是上上根人否。果能一一頓悟否。果能當下便了百劫生死否。如其根非上上。即宜量自己力。專心修淨土門。回向西方。願生極樂。永舍娑婆之苦。此一法門。從古修因。僧俗依之出生死者。不可勝數。所謂萬修萬人去。最是穩穩當當。一毫不錯之大法門也。祖師雲。唯有徑路修行。但念阿彌陀佛。以此法門。全不誤人。若能放下身心。依此修行。所有應行規則。略示於後。
   一淨土一門。往往士大夫談說。專為中下根設。殊不知此門。三根普攝。無機不收。最為廣大。且又簡而易行。即古之祖師。悟道之後。回心向淨土者不少。如永明中峰諸大祖師。非一人也。但修行念佛。有上中下三根不同。故淨土九品。亦因根有別也。
   然淨土有三種者。一常寂光土。二實報莊嚴土。三方便有餘土。此即凡聖同居土。且此三土修因不同。故所感各別。試略言之。
   一常寂光土。即圓覺經所雲大光明藏。此中聖凡平等。依正不分。唯佛法身湛然常寂。乃諸佛所證法身境界。此唯從上諸祖。一念頓悟法身。妙契同體。入佛境界者所居。此正上上根人之淨土。豈可輕視為中下人設也。
   二實報莊嚴土。此即二十重華藏世界。乃我盧舍那佛。曠劫修行。感稱法界量無盡莊嚴之妙土。即華嚴經所說。重重無盡世界莊嚴者。此乃報身佛所居。單為十地菩薩。轉大*輪之淨土。即二乘聲聞。不見不聞。此即法華會上諸授記之人。待多劫修因。將來所感此中一分之淨土。此殊非尋常易易可到也。
   三方便有餘土。亦名凡聖同居土。此正九品分別。乃阿彌陀佛之化土也。以華藏世界有二十重。從第一重有一佛刹微塵數世界圍繞。下小上大。如倒浮屠。從此以上。倍倍加增。至第十三重。然此娑婆世界。乃十三重之中心主刹。其極樂土與娑婆正等。從中至西。花葉邊際。故雲過十萬億佛土之外。與娑婆並列者。以十方佛土。獨有娑婆為穢惡。土石諸山。雜穢充滿。三途八難。眾苦所聚。名為堪忍。眾生剛強。最難調化。故我釋迦文佛。縱以十善化導人天。亦在生死之中。未出輪回。若參禪悟心。又難頓悟。故設念佛求生淨土一門。名橫超三界。以仗阿彌陀佛因中願力。雲十方世界眾生。有能念我名號。不生我國者。誓不成佛。以仗此願力。凡念佛者。彌陀定來接引。生彼淨土。故易生耳。然此淨土。開有九品者。若參禪悟心。未能忘心境者。則生上上品。有念佛一心不亂者。則生上中品。有參禪未悟。持名精純。萬行莊嚴。則生上下品。若修萬行。持大乘經。專持名號。志願往生。則生中三品。有精持五戒十善。專心念佛。發願回向。不論僧俗。多生下三品。此雖未斷煩惱。以但得生彼國。見佛聞法。居不退地。永不落三界生死。從此發願。再來三界度生。則來去自在。不被生死苦惱羈留。所以永明禪師說。但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是也。此一法門。一生精誠可辦。一得生彼。頓脫生死。永出輪回。如此直捷法門。又何患而不修。且薄之耶。然參禪了生死難。念佛了生死易。只要當人一念真實肯切苦心耳。從古生淨土者。無量無數。皆世人眼見而不信。又有何法可信耶。今奉勸高明智士。當信自心。不可謬信邪說也。即在法門中。有禪淨兼修之士甚多。如永明所說念佛參禪。參禪念佛。所謂有禪有淨土。猶如帶角虎。現世為人師。將來作佛祖。此亦最上之行也。與夫妄稱悟道。墮大妄語者。天淵也。
   惟夫一切眾生。自迷本有之佛性。墮落三界生死。輪回六趣苦難之中。長劫沉淪。不得出離者。皆因貪嗔癡愛。以資淫殺盜妄諸惡之業。捨身受身。皆以淫欲而正性命。生生世世。父母妻子六親眷屬。恩愛牽纏。三界大火所燒。無有一人能免之者。故我本師釋迦文佛。于常寂光土。興起大悲救苦之心。舍自性法樂。從兜率。降皇宮。入母胎。舍父母妻子。割斷世閑深重恩愛。頓棄金輪王位。走入雪山。剃除鬚髮。六年凍餓。苦行修持。乃至悟道成佛。此乃是第一個為生死出家之樣子也。及成佛後。又遭魔害。受金槍馬麥之難。種種堪忍。拌捨身命。受盡無量魔怨之難。說法四十九年。只是一念慈悲。為度眾生。救令出苦而已。惟此一事。更無餘事。故靈山會上弟子。一千二百五十人。皆一時英靈豪傑之士。學佛所行。各各舍離世閑父母妻子恩愛。依佛修行。了悟恩愛。得出生死。證阿羅漢果。如阿難為佛之弟。亦隨出家。隨眾受苦。此乃吾佛所度弟子出家之榜樣也。佛在世時。投佛出家之弟子。不知修行之法。故佛因事設戒。令其止惡防非。得正熏修。故初出家者。名為沙彌。則設有十戒。及至比丘。則設有二百五十戒。女人出家。名比丘尼。則設有五百大戒。乃至國王大臣宰官居士。與在家出家四眾人等。進修菩薩大戒。則有梵網經。說十重四十八輕戒。此諸戒律。乃吾佛法門之家法也。故雲。若人受佛戒。即入諸佛位。若為僧不受戒者。名為禿賊。盜佛袈裟。裨販如來。非佛弟子。此為僧奉法之不易也。然佛在世時人壽百歲。佛當壽百年。以念末法弟子無福。止住世八十年。留二十年未盡之福。與後世兒孫。故今之弟子。供養四事。皆受用吾佛白毫光中一分功德。即施主粒米莖菜。分毫之施利。皆 佛所留之福田。今入在法門為僧者。竟不知 佛是何人。亦不知己為何事。不知為何舍父母。棄妻子。剃除鬚髮。不在俗家而住寺中。亦不知不耕不織。衣食從何而來。只道是自己有能。化得施主供養。更不知施主信心。膏血難消。將來拖犁拽耙。銜鐵負鞍。酬償之苦。此其大家一齊迷悶而不知者。若是如此受用。有能粗守戒行。持經念佛。守本分者。猶自可也。況又全不知僧體。不受戒行。縱放身心。攀緣俗親。出入不忌。不避譏嫌。乃至違法犯禁。全不知非者。又非一種矣。竟不知為何出家。為何舍俗。為何剃除鬚髮也。不但不知修行之事。即燒香禮佛。敬奉三寶之心。絕然忘之。混混一生。醉生夢死。全不知有出家正修行路。即有見者。返以為非。此為最可憐湣者矣。佛言。三途地獄未是苦。向袈裟下失卻人身。始為苦也。總之不知僧為何物耳。故四十二章經雲。
   佛言。汝等比丘。每於晨朝。當自摩頭。若肯自摩頭。則返省自己。為甚無鬚髮也。以不知佛法出家規矩。故師不成師。而弟子亦不成為弟子。上下絕分。鳥獸同群。但知衣食為急。全不知有生死之事。不怕將來有三途之苦。世閑以此習俗成風。以為常事。至有離鄉行腳操方者。亦止知有叢林粥飯。茫不知有佛法禪道。此又大可憐湣者矣。嗟乎。去聖時遙。法門頹獘。一至於此。不可救也。雖然。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惟今在在諸山。豈無英靈豪傑之士哉。每于一方。但有一二肯發心興起者。自然有轉化之機矣。故今惟望住刹有志之士。各宜思省回頭。當念生死大事。痛改前非。發起一念向道之心。發心之初。先要參請善知識。秉受沙彌十戒。若持十戒無犯。則進比丘二百五十戒。一一戒條。委細檢點。乃至進受梵網菩薩大戒。以佛設教。以戒定慧三學為成佛之本。所謂因戒生定。因定生慧。是為三無漏學。其諸戒相。具載戒經。請自檢閱。不必細列。既能受戒之後。不論獨居隨眾。定要半月半月。對佛誦念戒品。有毀犯者。對眾懺悔。改過自新。則身心清淨。業障消除。乃為出苦之要也。既能持戒。為修行之本。則當親近佛法。縱不能出門。他方聽講。亦當自己發心。專一持誦大乘經典。或華嚴法華圓覺楞嚴諸大乘經。以種般若因緣。或有志專修西方淨土一門。則以念佛為正行。誦大乘經為助行。六時發願回向。求出生死苦趣。如此方不負出家之莫大因緣。亦不虛度此生矣。若有上上根人。發心脫離俗業。操方參請知識。志究己躬下生死大事者。只須單提一念。更不外求。此又最上一乘之根器。然但發肯心。定有發明了悟之時。是在各人根器志向何如耳。如上所說持戒修行誦經念佛。雖不能頓悟自心。亦不空過時光。亦不負出家之緣耳。若夫悠悠縱情。至死無成。可不大哀也哉。空過今生。墮落三途。則將來又不知何時出頭也。
   如上所說在家出家修行之法。雖淺深不同。乃我佛出世。初二十年所說之法也。然佛說法四十九年。所說之法有三乘。謂小中大。初二十年。但說有教。名為小乘。謂有三界生死之苦可出。有二乘涅槃可求。有善道人天因果。有惡業三途之因果。一切諸法皆是實有。故雲四諦之法。諦者。實也。四諦者。乃苦。集。滅。道。四法也。謂實實有苦可受。集者。貪嗔癡愛煩惱也。言此煩惱。為諸苦之因。能招苦果。故謂實實有煩惱之集可斷也。滅者。出三界外二乘偏空涅槃。以出生死證此涅槃樂。故謂實實有涅槃可證也。道者。乃修行之方法。乃二乘人所修。厭苦。斷集。慕滅。修道。謂八背舍。五停心觀。謂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又有總相念別相念等觀。此名小根所修出苦之法也。名小乘教。又有一等根器少利者。名為中乘。即廣前四諦。說十二因緣之法。謂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名色緣六入。六入緣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憂悲苦惱。是名十二有支。此十二支。該三世因果。謂過去二支因。乃無明行。現在五支果。乃識至受。現在三支因。謂愛取有。未來二支果。謂生老死憂悲苦惱。緣者。引也。謂三世輪回因果。相緣引而有也。以中根人。觀此十二因緣。有流轉還滅二門。謂從無明至老死等。為流轉門。若無明滅。則十二有支齊滅。為還滅門。逆順觀之。則悟無生。證辟支佛獨覺之果。為中乘之法也。此二乘法。說二十年。以根機鈍劣。不堪受大。故為權耳。從此二十年後。機漸通泰。方說大乘菩薩。所修六度之法。所謂佈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此六乃大乘菩薩所修。名為大乘。若修此六度。單為下度眾生。上求佛果。此六度法。以般若為主。故佛第二時說般若經。有二十二年。其經最多。來此方者。有八部般若。共六百卷。此經純談般若真空智慧。破前二乘生死涅槃之有見。廣說六度。乃至四諦十二因緣等法。皆以般若真空為極則。淘汰前執有之見。即如金剛心經。皆般若之宗極也。以前二乘所執之空。乃偏空。所謂斷滅之空。今此般若。乃實相真空。以佛說空假中三觀。乃成佛之妙門。惟此般若經一部。單說一空觀。故為入大乘之初門。為菩薩修行之妙法。梵語般若。此雲智慧。故菩薩利生。以智慧為首。所謂無慧方便縛。有慧方便解。然此空觀一門。雖載八部般若之中。其實捷要。只在心經一十四行。業已該盡。心經一卷。又單在照見五蘊皆空一句。已盡其義。此一句之中。若下手做工夫。又只在照之一字而已。此最簡最要之法門。然禪門修行。最初用心工夫。只一照字。即此一字法門。在吾佛直待三十年方說。以此看來。修心之法。豈是尋常凡夫易說易行哉。此一字法門。是謂教菩薩。乃大乘之法也。惟佛出世本懷。直是要令一切眾生成佛。更無別事。即四十九年所說一代時教。今為一大藏經。總是學成佛之法門。成佛之方便。雖有六度萬行。種種多門。正意只是三觀為成佛之本。三觀者。乃空。假。中道。三觀也。一代教中。總只說個三觀。若從前來說到般若。方才說了空觀一門。以此故知法不易說。亦不易入也。然般若會上。其在會聞法二乘之人。皆以般若非己智分。全不餐辨。況親受佛教。三十年。尚且不信不入。如今惡業凡夫。口口談空。妄說空法。無佛無祖。無修無證。便自稱為上上根人。豈非大妄誕人也。惟佛已說般若真空觀。然後才說假觀。此一觀門。所說之經乃解深密經。所說唯識法門。所謂迷如來藏。名阿賴耶識。依此賴耶。具有三分。變起根身器界。一切山河大地眾生。世界之假法。乃唯識所變之影。如鏡中像。如水中月。有而不實。故名為假。問曰。然佛因何而說假觀耶。答曰。由前二乘之人。執涅槃以為實有。是墮偏空。故佛說般若真空。以破執有之見。故令觀般若實相真空。又有一類樂空增勝菩薩。執但空而不能涉有。不肯度生。故佛說一切眾生身心世界。皆唯識變現。全是假法。以此唯識法門。和會空有。要顯即空之有。即有之空。直觀唯識以證真如。此乃教前菩薩出空入假度生之法門也。故此一觀門。在經有深密密嚴等經。當說此經時。在菩薩大根。已能信受。其小根二乘。畢竟不敢入俗利生。故佛說維摩一經。以淨名居士示現處俗。有妻子眷屬。假託問疾因緣。與文殊對談不二法門。以呵斥二乘。激發入俗度生之心。其教名為彈偏斥小。歎大[/(*(-))/]圓。為小不思議法門。以祛二乘狹劣之見。此乃吾佛深慈大悲。為小根人種種方便權巧。引入大乘之意也。是知菩薩涉俗利生之事。誠非小根劣檞之所能堪。已經四十餘年教化之功。尚費如此方便神力。如今現在五濁。煩惱生死苦海之人。口口談空。談禪說道。動以向上一著為己任。蔑視正法。不懼因果。不知揣己。妄自狂誕之如此耶。以觀吾佛利生之方便權巧。費了多少苦心。不敢輕易說教人成佛一字。今人動說超佛越祖。非妄而何。可不懼哉。
   唯吾佛出世說法四十九年。所集諸經。有一大藏。始終只說了八個字。所謂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從初至此。已經四十年。才說破萬法唯識一句之義。然猶未敢顯示唯心之旨。以唯心乃萬法之極則也。從上以來。諸大弟子已聞唯識法門。故此以後。乃說楞伽經。顯示三界唯心法門。直欲令人悟此一心。以為極則。若攝前二空假。泯絕二諦。總歸一心。然後圓滿一心。融歸中道。為理究竟。故楞伽經雲。寂滅者。名為一心。一心者。名如來藏。謂識藏。即如來藏。非空非有。直指一心。離名絕相。泯絕聖凡。不屬修證階差。頓觀藏性。名為自覺聖智境界。直離一切攀緣妄心。但了妄想無性。即悟無生。是為頓教法門。達摩祖師。傳二祖可大師。以此經為心印。故此經獨被上上根人。其二乘絕分。祖師門下。故初學參禪。要離心意識參。離妄想境界求。出凡聖路學。是乃純以此經為宗極也。此教乃說一心之極則。已經四十餘年。多方開示。曆過多少法門。今方說此經。小根尚爾絕分。而今之僧俗。教眼未明。修行無路。盲然無知。自己心中妄想攀緣。全然不知起滅頭數。日夜未嘗一念清涼。即以向上離心意識一著。以為己任。話頭亦未夢見。便開大口說禪。其自欺之心何如哉。可謂大無慚愧人也。可不懼哉。且今不但俗人無知妄談。即吾法門後學僧徒。全未聞佛教修心法門。全不知用心工夫。但只妄想幾時。全無正見。便稱悟道。自以為足。此又誰之欺。誰之誤耶。戒之戒之。慎之慎之。在佛過此四十年後。方示一心法門。足見法不易說。不易修。不易悟也。
   唯吾佛世尊。特為一大事因緣故。出現世閑。一大事者。所謂眾生佛之知見也。以眾生本具佛之知見。今迷之而為妄想生死之知見。曆劫以來。迷而不知。譬如窮子持珠作丐。枉受辛勤。故佛興同體大悲。特特出世而為開示。眾生本有佛之知見。使其悟入。猶如指示窮子衣裏之珠。令其自知得受用耳。然佛知見者。即是楞伽所說一心。名自覺聖智是也。一向不敢頓說。以觀眾生根鈍。不堪受此法故。久默斯要。不務速說。直至四十年後。多方淘汰。根機已熟。且化緣將畢。故說楞伽經。示一心法門。以為顯理究竟。此後即說法華經。示諸法實相。以顯事究竟。此佛說法之次第也。以理事究竟。方盡一心之極則。故諸二乘人。到此始信佛心決定不疑。亦悟各各自己本有佛性。一向不失。譬如窮子。久逃他國。今始歸來見父。亦信父家業。原是己有。心相體信。堪紹家業。故長者委付。嘗謂此法華一經。如長者委付家業之囑書。乃佛利生究竟之本懷。故佛謂諸弟子。一一授記。將來必定成佛。且雲。凡有聞法者。無一不成佛。此一大事因緣已畢。故為終教。過此不久。即入涅槃。然在法華一時。已盡吾佛出世利生之本懷。至於涅槃一經。顯佛性義。以收法華未盡之機。以破前來弟子未盡之疑。以佛說凡有聞法者。無一不成佛。此恐弟子前聞闡提無信之人。不許成佛。於此生疑。故此經說闡提亦有佛性。故假廣額屠兒。放下屠刀便作佛事。此則的信。凡有知者。畢竟成佛。決定無疑。如此方盡如來出世一番。化利眾生之能事。至此已畢。故此即入涅槃也。如上所說。乃吾佛出世一代始終化生之儀軌。漸次修因之法門。雖觀眾生本有佛性。各各具足。無不願成佛者。但以煩惱障厚。罪業根深。不堪頓示大法。故將一乘法。分別說三。此乃一乘三乘之所由設也。故楞伽以前。乃三乘之權教。楞伽法華。乃一乘之實教。故天臺判為開權顯實之教。是知四十年前所說。皆為權設故。為根機不等故也。
   此上所說。頓漸不一。通為教義。然楞伽頓示一心為如來清淨禪。而教豈非禪宗也。至若世尊自雲。我四十九年未說一字。末後拈花示眾。人天百萬。罔然不知。獨迦葉一人。破顏微笑。
   世尊乃雲。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用付於汝是為教外別傳之旨。從此二傳阿難。以至西天四七。東土二三。達摩西來。目為禪宗。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謂之單傳法門。故自曹溪以下。二派五宗。傳燈所載千七百人。皆悟心大士。凡有言句稱為公案。以禪本離言。但留此一言半句。為心印之證據。如世公庭之案牘。非是要人以此為實法。口耳流布。以當自己之玄妙知見也。然吾佛業已說了一大藏教。至若一心法門。何所不具。而必以拈花為心要者。以一心之旨。離言說相。離名字相。離心緣相。以從前聞者雖悟本心。然有未能離相。故假末後拈花。為遣執言說之習氣。乃治執名言之病。以此為金篦耳。今人不知教禪一心之旨。乃吾佛化度眾生之方便。各人妄執一端。以為必當。故執教者非禪。執禪者非教。然執教非禪者。固已自誤。而執禪非教者。又誤之更甚也。以執禪者。執愚自是。妄認己見。以為自誤。非毀大乘了義為文字。以致究竟無成。更可憐者。觀今末法之世。講席已微。無大師匠。故伶俐少年。無多聞慧。至有志向上參禪。又無決定久遠之志。以無明眼知識。但只循情欺狂。以致誤墮者多。此可大為流涕者也。且又有僧徒。妄自以為悟道者。誑惑世俗愚夫。貪求供養。有歸依者。即開示參禪。為向上一著。有信之者。話頭未熟。妄想縱橫熱沸。便以印正。以為有悟八處。以致誤墮邪見。如此。為害更甚。此尤不可不知懼而自省也。愚見不是不要參禪但說參之不真。又無久遠決定之志。妄自為悟。誤人甚多。愚意假若看教。不能參禪。與參禪之無決定者。總不若專心淨業。且不空過一生也。智者自能鑒之。請各自思。幸無自欺自誤為望。
   竊觀宰官士大夫。參禪了悟者。從古不少。歷歷傳燈所載。非一人也。今世宰官中。有志外護法門。多以參禪為向上者。此不比尋常一概。固自有說。蓋昔有法門參禪之士。未大悟徹。即發願護持佛法者。亦有諸祖有大願力度生。及菩薩示現救世者。亦有昔在僧中參究未透。而以習業牽引。故今出世者。雖在俗諦塵勞之中。而宿習一念般若種子。光明透露。不能自掩。故發為文章功名事業。以為外護法門者。種種方便。作用不同。其行門亦非一種。有專向上者。有專功行者。有建立三寶證願護法者。有單為自己生死者。有發而為忠孝者。種種所行。皆菩薩道。不可以僧中行門。一概視之。然在僧中不知禪教二宗。亦有苦行頭陀者。亦有專修淨業者。亦有真實行門者。亦有隨緣佛事助揚法門者。亦有持誦書寫經典為求行門者。此皆在佛白毫光中。種種因緣而求佛道者。亦不可以一概而取。故宰官中凡有護法深心者。但取僧中一行為得。亦不必定要個個參禪。方為正行耳。然參禪雖妙。其實非小根所能。然在佛世。人天百萬。獨迦葉一人。達摩西來。只得二祖。黃梅七百餘人。唯六祖一人印心。豈細事哉。若在僧中。但有一行。可以為法門正事。可以教化眾生。即是菩薩。故曰。種種所行。皆菩薩道。苟一事可取。則已超乘粥飯常流。空過時光者萬萬矣。所謂短中取長。則無棄人。長中取短。則無全人。自古世出世閑。全人之難得也。如上葛藤乃至佛化生儀軌之次第。在佛豈不要人頓悟自心。當下成佛。但眾生根鈍。不得不施權接引耳。古人雲。僧徒不能了悟自心。且於教法留心。時光亦不空過。予則謂今之僧徒。縱不能參禪看教。有能持戒誦經作福護法者。亦說勝尋常魔種萬萬矣。在居士中。但能持齋念佛助揚三寶者。皆真實行也。是在諸佛之所望也。顧諸方高明達士。當自信之。慎無以愚言為妄也。

   化儀之餘

   示宜華眾道人

   老人于癸醜冬日。自粵東杖策來南嶽。道經宜章。善男子鄺紹楨等二十餘輩。迎老人于經堂。殷勤頂禮而作供養。求請開示。略說法要。一宿而行。既而老人隱寓靈湖蘭若。建諷誦。
   華嚴道場。乙卯夏六月。紹楨等遠來瞻禮。正值老人為眾講說金剛般若。隨喜聽聞。大生歡喜。拈香請示。在家修行捷要。老人因示之曰。宜章當深山僻地。無善知識經過。在家善信雖多。未聞正法。今眾等各宜精持五戒。以為正行。此五戒者。乃吾 佛專為在家善男子說。此五戒。即儒家五常。仁。義。禮。智。信也。故曰。五戒不持。人天路絕。是故在家善士。應當奉持。既持五戒。不可聽信邪師邪教。妄說法空。撥無因果。斷滅佛種。造地獄業。只當專依 佛教。修西方淨土法門一味。以念佛為正行。然淨土一門。接引眾生。利益最廣。古今念佛得往生者甚多。但以專精為主。不是一月一兩會。念佛幾千聲。如此便作正行也。第一要發心。深厭娑婆是苦。志求舍離。存想西方淨土。蓮花化生。念念定要往生彼國。親見 彌陀。以為本願。每日早晚要刻定功課。或持金剛經。或持彌陀經。或持往生咒。定要念佛。回向西方發願往生。以此為定規。二六時中。無論閑忙動靜。將一聲阿彌陀佛。持在心中。念念不忘。心心不斷。乃至睡夢之中。亦不忘失。如此打成一片。無有閑斷。名為一行三昧。此念純熟。一切境緣不被打斷。開眼合眼。一聲阿彌陀佛。明明現前。將一切世閑父母妻子。種種恩愛妄想業念。都被一聲佛號消磨清淨。如此即得自心清淨。經雲。心淨則佛土淨。如此念佛。如此用心。念到臨命終時。單單只有一聲阿彌陀佛現在目前。一心不亂。自然得見阿彌陀佛親來接引。一念之頃。即得往生淨土。從此即得永脫生死之苦。高登極樂。蓮華化生。便是一生念佛之效驗也。如此精專。若不往生。則諸佛墮妄語矣。若是悠悠歲月。口說念佛。心無實行。是為自瞞自欺。豈有效驗之時耶。善男子等。既發信心。當行實行。萬勿自欺。

   湧泉寺湖心寺十二時念佛規制

   佛說眾生生死。長時以積日夜。以至劫數輪轉。不休不息。由念念妄想攀緣。曾無一念之暫已者。以妄想不斷。故生死無窮。長劫迅輪。無暫停寢。職此之由也。佛說種種制心之法。皆止輪之墊耳。法門雖多。以眾生垢重識昏。難以攝入。故唯念佛一門。最為捷要。所謂憶佛念佛。現前當來。必定見佛。以眾生一切妄見。皆屬生死。獨許見佛之見。為出生死法。然見佛必從憶念而至。妄念日夜無閑斷時。特以念佛斷之。此遠公之匡山蓮社。六時刻漏所由作也。是時社中百二十人。稱高賢十八而已。斯則真實念佛者。又不多得。今之視念佛為末品。豈真知也哉。近代唯牛山以念佛為行。且以煉魔為名。則苦於鉗錘太緊。雖日夜不斷。歲止三冬。而人非一律。亦難於長久。頃雲棲力主念佛。雖日以四時。然於夜有睡眠。又費呼喚警醒。法欠微密。今法師佛石玄津。各發心以十二時為請。此法固綿密。而動靜飲食。似難歸一。若調理有度。設法得宜。此又古今之良規也。請益老人。因為創立規制庶事不繁。而人心一致。此乃微密妙行也。乃為之制。條牒如左。凡念佛會建立。隨人隨願。廣狹不一。若力大則堂多。力微則堂一。人亦如之。但人不論多少。均派六班。晝夜班各二時。照香輪流。出班禮誦。行道懺悔。而餘皆靜坐。隨聞默念。或習觀門。願者隨之。此則靜多動少。不繁不亂。而佛聲不斷。則妄想不生。如相呼相喚。不昏不散。入則動靜一如。自他不二。寤寐恒常。此則不起於座。頓見彌陀。是為第一如意妙行。至若飲食。亦宜如法調之。務使內外一如。則人我兩忘。是非俱泯。而道場之安恬寂漠。亦無如此之妙者。老人深思此法。愧腳跟未措。尚未遂心。故特示之。代為前驅。他日觀聽者眾。必處處建立。而淨土將遍震旦矣。是有望焉。

   宗鏡堂結修證道場約語

   佛說一大藏教。備列眾行。總歸修證。以為究竟。所謂依一心以建立萬行。以萬行還證一心。故雲。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還歸此法界。原夫法界。不屬迷悟聖凡。良由無明不覺。迷此一心。從迷積迷。造種種業。自取輪回生死之苦。所言修證者。但以淨除自心之三障。複還自心之本體。故名為證。非離修外別有證也。是以佛祖教人修行之訣必先了悟一心。淨除三障。以心難悟。故設觀以通之。障難除故設懺以淨之。即華嚴法界圓宗。尊普賢為毗盧長子。而十種願王。以懺悔業障。為前列也。是以從昔以來。若天臺親悟法華三昧。猶尊懺法為妙行。設有儀軌。即永明大師。乃淨土中人。尚謹遵而力行之。況其他乎。嗟哉末法。去聖逾遠。眾生垢重。積迷逾深。既無了悟參究之功。又乏懺摩悔罪之行。將何法可望出生死乎。唯永明大師。鎔一大藏。歸唯心之旨。著書百卷。名曰宗鏡。至今堂存淨慈。其書廣明一心。如揭日月于中天。朗萬法之幽邃。學者苟能親習。則徹見自心。不俟更悟。證入之要。無出此矣。大師生平自行。日課誦念法華經一萬部。秉天臺法華懺儀。依法修持。率以為常。故現住世時。則冥府帝君。圖其像以瞻禮之。以其行超生死實證唯心者。乃其人也。今也。其書現行。堂具存。孰能過而問焉者乎。茲玄津壑法師。乃其的嗣。自幼出家。於其寺剃發之日。即問大師之名。何如人。遂發心願禮其塔。是豈往曾親近為侍者乎。大師塔已湮。堂已圮。公能力起而恢復之。大師之眉光。複放於山川草木之閑者。非無因也。今諸緣小集。公願暢明宗鏡之旨。精懺悔修證之業。將結真實法侶一十二人。效圓覺之軌。則誓為長期。歲分四時。每時撥二十一日。為懺法。遵法華懺儀。余則日披宗鏡錄。了悟唯心。疑則為眾發明的旨。不假枝葉。但取直捷為本參。冀其實證。其以入期之眾為表率。將引本山弟子為禪雛。調其羽翼。雙舉飛騰。法性空遠。登覺天而朗慧日。在斯舉矣。其結制規約。因事施設。務簡而易行。真而無偽。以踐實地。然四事所需。力不自持。以安居不能效如來逐日行乞之軌。又不敢覬天人送供之儀。而核名取實。發心供給。則有望于發心之檀越。今有居士譚孟恂力任先登。則一切有緣。靡不歡呼回應矣。以諸法從緣生。佛種從緣起。是則今日之緣雖近。而成佛之遠蹈。實借此為最初之方便也。諸人聞而歡喜。遂破其端。則究竟之果。是在諸同緣。同行。同事。同心。一發勇猛之力耳。若以世閑生死之心。而易出世之心。以滋罪之財。而養定慧之命。諸有智者。何慮而不為耶。苟生一念疑心。則當面錯過百千萬劫矣。

憨山老人夢游集卷第四十七

   夢遊詩集自序

   集稱夢遊。何取哉曰。三界夢宅。浮生如夢。逆順苦樂。榮枯得失。乃夢中事時。其言也。乃紀夢中遊歷之境。而詩又境之親切者。總之皆夢語也。或曰。佛戒綺語。若文言已甚。況詩又綺語之尤者。且詩本乎情。禪乃出情之法也。若然者。豈不墮於情想耶。予曰不然。佛說生死涅槃。猶如昨夢。故佛祖亦夢中人。一大藏經。千七百則。無非[/(*)]語。何獨於是。僧之為詩者。始于晉之支遠。至唐則有釋子三十餘人。我 明國初。有楚石。見心。季潭。一初。諸大老。後則無聞焉。嘉隆之際。予為童子時。知有錢塘玉芝一人。而詩無傳。江南則予與雪浪創起。雪浪刻意酷嗜。遍曆三吳諸名家。切磋討論無停晷。故聲動一時。予以耽枯禪。蚤謝筆硯。一缽雲遊。及守寂空山。盡唾舊習。胸中不留一字。自五台之東海。二十年中。時或習氣猛發。而稿亦隨棄。年五十矣。偶因弘法罹難 詔下獄。濱九死。既而蒙 恩放嶺海。予以是為夢墮險道也。故其說始存。因見古詩之佳者。多出於征戍羈旅。以其情真而境實也。且僧之從戍者。古今不多見。在唐末則穀泉。而宋則大慧。覺範。二人。在明則唯予一人而已。谷泉卒於軍中。所傳者。唯臨終一偈。曰。今朝六月六。穀泉受罪足。不是上天堂。便是入地獄。言訖而化。大慧徙梅陽。則發於禪語。有宗門武庫覺範貶珠崖。則有楞嚴頂論。其詩集載亦不多。顧予道愧先德。所遭過之。而時且久。所遇亦非昔比也。丙申春二月。初至戍所。癘饑三年。白骨蔽野。予即如坐屍陀林中。懼其死而無聞也。遂成楞伽筆記。執戟大將軍轅門。居壘壁間。思效大慧冠巾說法。構丈室於穹廬。時與諸來弟子。作夢幻佛事。乃以金鼓為鐘磬。以旗幟為幡幢。以刁鬥為缽盂。以長戈為錫杖。以三軍為法侶。以行伍為清規。以納喊為潮音。以參謁為禮誦。以諸魔為眷屬。居然一大道場也。故其所說。若法語偈贊。多出世法。而詩則專為隨俗說也。雖未升法堂。踞華座。拈槌豎拂。而處塵勞。混俗諦。頓入不二法門。固不減毗耶。特少一散花天耳。其說不純。以對機不一。乃應病之藥。固無當于佛祖向上關。其實為上下千載法門。一段奇特夢幻因緣。及蒙賜還初服。之南嶽匡廬。又若夢遊天姥也。二十餘年。侍者福善。日積月累。門人通炯。從居五乳。編次成帙。向有求者。未敢拈出。恐點清淨界中。新安仰山門人海印。請先以詩次第梓之。予知醒眼觀之。如寒空鳥跡。秋水魚蹤。若以文字語言求之。則翳目空華。終不免為夢中說夢也。天啟元年。歲在辛酉春王正月上元日。匡山逸叟。憨山老人。釋德清。書於枯木庵中。

   征途述懷十章章四句

   矯矯冥鴻。載飛且鳴。哀哀求侶。悲此遠征。()火雲若流。白日如矢。遐征不歸。誰其念只。()濯泉洗耳。采薇充饑。我豈無心。彼何人斯。()紫芝英英。白石燦燦。邈矣懷人。夜以達旦。()誰雲滴水。可以穿石。孰雲忘憂。我心如織。()曰亦可冷。風亦可系。憂從中來。不知所自。()亭亭長松。猿鶴依只。悠悠白雲。我心逝矣。()載饑載渴。易餐易飲。嗟彼醉夫。難以獨醒。()有酒有旨。寔為友朋。惟玄惟漠。尊罍久空。()嗟彼行人。往來相顧。扣其所以。莫知其故()

   感時詩十五章章四句(有序)

   頃聞四方。連年水旱。加以蝗災。民生惶惶。朝不待夕。有司請告 皇慈湣之。內外公府。齊發金穀出賑。百僚仰德。各捐俸一年以助。昔所未有。感之以詩。
   上天好生。胡為其愆。斯民逑安。曷為不然。()滔滔洪水。禹則治之。淫雨橫流。孰能禦之。()甘露瀼瀼。時雨如漿。片雲不興。我民惶惶。()雨澤愆期。民之瘁矣。矧此旱魃。為祟甚矣。()蝗飛蔽天。胡為而然。唼膏食脂。使民睊睊。()民之所親。食逾父母。易子而食。斯言良苦。()維皇之天。斯民是愛。斯民之命。皇天是賴。()皇仁浩浩。施金與穀。誰能噀水。使天雨粟。()以敬其天。雨暘時若。以哀其民。所施逾博。()報功之資。上天所司。匪曰同胞。孰能畀之。()邈矣上古。嘉禾自生。哀哉末運。播植不登。(十一)蠢蠢之生。予寔同之。皇皇上天。予共戴之。(十二)安得地肥。不勞民力。安在軒皇。任其食息。(十三)康衢之民。無時不有。陶唐之化。孰雲匪久。(十四)時之往矣。不可挽也。民生苦矣。不可緩也(十五)

   詠懷(園中作)

   大塊總微塵。滄溟一滴水。茫茫宇宙間。代謝無停止。達人縱大觀。上下千萬紀。曆覽在目前。賢愚可屈指。美惡不足稱。是非安可擬。仲尼重知命。老聃貴忘己。惟我大雄尊。超然出生死。世界等浮漚。身心類塵滓。幻化只如斯。榮辱何憂喜。顛倒任空華。吾視此而已。

   廬陵淨土庵受王性海居士齋因懷汪使

   廬陵一粒米。價重過須彌。須彌尚可碎。此粒無壞時。化為香積飯。轉作淨土資。拈來信口餐。一飽忘百饑。如食金剛屑。終竟透出皮。此土多蓮華。眾妙香芬披。一人坐一華。左右相追隨。光明映日月。彈指超僧祇。華中少一人。悠悠勞我思。

   廬陵喜再逢王塘南翁(有引)

   餘二十五歲。曾游青原。晤翁時年五十。今複晤之。又過半矣。宛然在昔。以翁精心白業。色若嬰兒。感故念今。喜而賦贈。
   人生一百歲。四分二十五。初逢半之半。再會十之五。君已過三分。宛然似初睹。面如嬰兒色。骨似金剛股。心想入蓮華。音聲出天鼓。端坐七寶台。經行眾香樹。不離五蘊身。便是清淨土。打破頻伽瓶。即見華中主。與君雖別離。恰是相逢處。

   六詠詩

   心

   金翅鳥命終。骨肉盡消散。唯有心不化。圓明光燦爛。龍王取為珠。照破諸黑暗。轉輪得如意。能救一切難。如何在人中。日用而不見。

   無常

   法性本無常。亦不墮諸數。譬彼空中雲。當體即常住。聖凡皆過客。去來無二路。是生不是生。非新亦非故。智眼明見人。此外何所慕。

   苦

   夢入大火聚。怕怖多慞惶。正當苦惱時。滴水便清涼。水盡火複然。念慕何慨慷。及至醒眼觀。向者誰悲傷。

   空

   須彌橫太虛。大地浮香海。六塵蔽性天。四大遍法界。劫火洞然時。此個壞不壞。何必待燒盡。然後無障礙。

   無我

   一水作眾味。酸醎苦辣具。以本淡然故。而能成眾事。若實不隨者。安肯隨他去。唯有不隨者。誰能識此趣。

   生死

   生死不流轉。流轉非生死。若實不流轉。生死無窮已。諦觀流轉性。流轉當下止。不見流轉心。是真出生死。

   苦熱行

   人世苦炎熱。余心何清涼。直以無可觸。故能安如常。譬若火浣布。得之愈增光。視彼區區者。錯然誰敢當。

   月夜過三峽

   扁舟載明月。隨流競奔頹。帆影似轉變。月光無去來。心境本寂滅。死生安在哉。所寓即常樂。此外俱塵埃。

   懷淨土詩四首

   嗟哉堪忍土。多慮而為人。憂來百念結。綢繆役其形。眾苦集微軀。臭腐搏青蠅。憒憒不自知。營營竟朝昏。明潔日以虧。汩沒疲精神。安能滌情垢。一旦返而真。長揖大火宅。從此謝囂塵。逍遙清淨土。其樂方無垠我聞至西極。有國名極樂。妙嚴飭宮殿。寶網珠絲絡。天人普集會。光明相映奪。園林敷雜華。空中散天樂。蓮開八德池。香浮七寶閣。微風吹簷端。雲間響金鐸。眾鳥相和鳴。法音恣宣說。凡情一經耳。眾若當下脫極樂本非遙。駕言十萬億。但能一念淨。觸目現前是。蓮華生欲泥。清涼發焰熾。瓦礫等瓊瑤。寶林出荊刺。念結阻山河。想銷破幽滯。險道登坦途。情根證初地。誰知微密中。淨穢苦樂具。試觀空中華。起滅了無際苦因憎愛生。樂從清淨得。譬若夢中人。貴賤匪外覓。情想本無端。苦樂非預設。瞻彼晴空雲。倏忽多變滅。愚者執為真。逐境勞欣戚。達人貴朗照。了罔淨陳習。一悟永不迷。靈淵常湛寂。願乘白毫光。端居極樂國。

   采珠行

   灼灼明月珠。產向深淵底。從空撈捷之。魚龍盡驚起。鮫人相抱泣。灑淚忽成雨。腥風撲遠岸。鯨波奔萬里。密網垂天雲。輕帆展鵬翼。一擘川後愁。再擊海若徙。盡剖蚌蛤腹。不補蒼赤髓。安得如意珠。持歸報天子。神光發中夜。龍顏大欣喜。七寶隨所求。四時盡豐美。輾轉濟孤貧。利樂無窮已。用賞戰勝功。傳為灌頂祉。罷此批鱗役。聊以釋附髀。滄海不揚波。溝瀆清塵滓。願祝吾皇壽。量同東海水。

   詠龍

   變化無端倪。噓吸作雲雨。膏澤潤蒼生。滂沱沾下土。倏忽遍九垓。頃刻被寰宇。豈若沙中蟲。與物同臭腐。

   詠虎

   長嘯發山空。悲風振林木。颯颯秋雨寒。淒淒夜鬼哭。腥膻徒自矜。皮毛甘可服。何如偃鼠安。飲河期滿腹。

   贈曹溪行腳僧(有引)

   南韶觀察祝公。下車之初。痛念祖庭荒廢。極意整頓且自號為曹溪行腳僧。感而賦贈。
   曹溪行腳來。元自曹溪去。久假而不歸。忽憶曹溪路。即墮宰官身。依然無所住。任運大化中。褦襶安能韄。猶記別時言。菩提本無樹。以是不迷人。觸目多感悟。隨緣到故鄉。萬山滿煙霧。未入曹溪門。此心已如故。況見昔時人。淒然瀝情素。提起屈眴衣。宛若初分付。椎碎墜腰石。打開寶藏庫。掇出如意珠。獨誇長者富。三車隨所施。諸子忽驚怖。一喝泣鬼神。片言逐狐兔。魍魎頓潛蹤。龍蛇喜交錯。經行寂滅場。往來憑杖屨。穿破澗底雲。踏乾草頭露。瓦礫盡生輝。靈源永不涸。誰知先後身。主賓自相顧。願執漚和鞭。長驅白牛步。

   酬董國博崇相過訪曹溪

   君向曹溪來。直入曹溪路。溪上忽逢君。乍見已如故。一笑心眼開。主賓忘禮數。促膝坐更深。歷歷披情素。高懷皎冰雪。清言振金玉。俯視六合空。長軀千里步。歲暮事遠遊。理冥無去住。把手送君行。溪橋獨延佇。

   綠槐社諸子過訊予時掩關未面而去示之以此

   炎炎火宅中。一片清涼地。雖從長者施。實系 君王賜。法侶喜相過。高懷發幽秘。洞見未語心。直達無生意。何必問毗耶。此中真不二。

   董太史玄宰寫山圖贈予之雷陽賦答

   五台三伏天。江南臘月樹。孤蹤空裏雲。餘生草頭露。寒熱本無端。南北任去住。隨地足清涼。此中何所慕。

   癸卯初度自五羊之曹溪舟中作

   今朝五十八。明日五十九。未來不可思。過去何所有。世相空裏花。毀譽鏡中醜。不推羊鹿車。喜隨牛馬走。自愧膝穿蘆。卻怪肘生柳。發散少冠束。面厚多塵垢。戰退生死軍。打碎無明臼。使盡老婆心。笑破虛空口。兩岸既不容。中流非所守。來往任風波。去住絕偕耦。天際望長安。寒空一回首。回首問時人。誰是儂家友。

   游方廣寺

   朝披南嶽雲。暮宿方廣寺。岧嶢一徑深。千峰鎖幽秘。儼坐青蓮華。頓入清涼地。流泉和松聲。如對談不二。但絕世間心。莫問西來意。安能結枝棲。以滿居山志。休息芭蕉身。涕唾空華事。從此謝塵氛。永絕生人累。

   游南嶽登祝融峰

   我懷南嶽山。夢想四十年。天際七十峰。居常在目前。自愧無羽翰。況為形纏牽。頃踐故人約。始得恣遊盤。攝衣登祝融。一望空楚天。湘流引疋練。星斗如腰纏。去天不盈尺。恍惚隨飛仙。睥睨萬象小。世界如彈丸。身已入空虛。足底浮雲煙。若禦泠風去。從此超塵寰。回首思古人。三生竟何緣。曹溪一滴水。化為霖雨沾。焦枯發靈芽。法鼓醒瞑顛。如何獅子窟。今令狐兔潛。梵宇空寥寥。慧燈昏不然。誰秉照天燭。一破長夜眠。徘徊轉淒惻。飲泣如流泉。安得巨神通。彈指變大千。頓成七寶土。遍地敷金蓮。一睹空中雲。普集諸聖賢。

   別南嶽山人鄺慕一

   我從曹溪來。擬向山中老。山靈不我欺。滿目雲霞好。曆覽古道場。金沙墮叢篠。懶殘煨芋處。幽蹤莫可考。遙想磨磚師。成佛苦不早。獅子窟中王。誰能犯牙爪。法雨久不潤。靈苗竟枯槁。嗟我來何遲。臨風增懊惱。幸遇餐霞人。相期出世表。欲與坐深岩。玄言窮要眇。愛此高尚心。真能謝紛擾。蓮華社未開。又取東歸道。良以天屬情。日久縈懷抱。今暫辭雲山。此心終未了。我登江上舟。君隱山中豹。因思李鄴侯。君閑恐不保。但留窗前雲。待我歸來掃。

   從南嶽東游江上留別方覺之

   與子江上逢。擬結山中好。相期臥白雲。可共終休老。山靈不我留。拽杖辭窈眇。子亦倦遊人。志在煙霞表。潛神眾妙門。久欲辭紛擾。衷情系所天。未即恣懷抱。今我駕慈航。揚帆涉浩渺。與子雖別離。因緣猶未了。假我未窮年。重拈一莖草。遲爾婚嫁畢。歸來時尚早。

   別衡山解嘲

   空林臥不堅。複理東歸桌。縹緲辭雲山。繾綣縈懷抱。衡嶽七十峰。久欲恣幽討。適來即便去。返遺山靈誚。歸來既已遲。言別亦何早。我本山中人。丘壑宿已飽。杖屨煙霞生。坐臥麋鹿繞。眼耳不容塵。心光離昏曉。四大如空穀。六根絕紛擾。到處即深山。何必戀枯槁。試問山中人。靜縛何時了。打破琉璃瓶。始識隨緣好。

   武昌逢石浪岷嶽二禪人還蜀省親因示

   我本行腳僧。忽逢行腳客。借問行腳事。相視無言說。匡廬一片雲。峨嵋千尺雪。個是行腳心。去來水中月。因思母子情。念念不相隔。今歸承歡顏。恰似未曾別。奉旨不奉甘。問冷不問熱。劈破娘生面。乃見不生滅。方是行腳人。到家之時節。

   示聞子與病中

   病從有我生。我因煩惱集。煩惱癡愛滋。生死輪不息。情根如機梭。妄想相交織。織成幻妄身。眾苦皆叢積。求出苦方便。慧劍急揮斥。斬斷妄想絲。根境當下寂。一念了無生。四大各歸一。求我不可得。病從何處覓。

   歸匡山(有引)

   余少志遠遊。三十住山。倏二十年。忽被業風吹入幻海。二十餘年。而此一念。未離寒岩冰雪中也頃幸晚歸匡山。以遂投老。蓋年七十二矣。嗟嗟浮世。人生幾何。視此餘生。如西山落日。浮光瞬息。乃為詩以紀之。
   浮世無百年。夢游七十餘。幻海渺洪波。彼岸無方隅。一葦隨天風。飄飄任所如。曆覽周八荒。險阻非一途。神疲力已倦。削跡為遠圖。煙霞結夢想。岩穴心久辜。垂老方遂志。拂袖歸匡廬。一超濁世緣。眾念悉已枯。千峰抱幽壑。邈與人世殊。七賢列雲中。五老頻招呼。眉目時相對。嘯傲多歡娛。明月有時來。一鏡懸空虛。清光入蓬蓽。照我顏色舒。白髮對青山。形影如冰壺。頹然踞石床。日夜雙跏趺。返觀未生前。本來一物無。了知幻化緣。胡為有生拘。從此脫紛糾。高登常樂都。

   寄錢太史受之

   匡廬列雲霄。江湖邈天際。地湧青蓮華。枝葉相鮮麗。眷彼華中人。超然隔塵世。夢想五十年。良緣圖未遂。偶乘空中雲。隨風至吳會。東南美山水。醒藉多佳士。一見素心人。精神恍如醉。未語肝膽傾。清言入微細。相對形骸忘。了然脫拘忌。精白出世心。太虛信可誓。苦海方洪波。願言駕津濟。把別向河梁。遂我歸山志。長揖返匡廬。藏蹤杳深邃。五老與七賢。日夜常瞻對。誅茅臥空山。煙霞為衣被。視此芭蕉身。一擲如棄涕。緬想未歸人。馳情勞夢寐。安得駕長虹。淩風倏然至。暫謝塵世緣。入我真三昧。

   歸宗登金輪峰禮舍利塔

   我登金輪峰。一覽乾坤窄。眾山如蟻奔。彭湖小如楪。萬壑吼長風。吹落天邊月。夜靜俯下方。燈火自明滅。身一入空虛。諸想頓消歇。遙念救世尊。法身遍一切。舍利自西來。至人布三業。峰頭立浮屠。莊嚴以金鐵。爰感大丈夫。建刹舍居宅。遂為光明幢。法緣從此結。上下千餘年。清涼解炎熱。嗟彼眾生界。四相轉成劫。禪宮委荊榛。金碧成瓦礫。叢林遭斧斤。孤松獨挺特。根株半剝斷。枝柯將夭折。何期至人來。咒願施膏澤。以此蔔重興。法雷震前哲。皮骨日夜長。密茂返生色。果滿金剛心。荒蕪從此辟。法藏自天來。龍光照岩穴。梵宇如雲興。四眾增歡悅。始知淨穢土。轉變隨心別。

   東林懷古

   少耽遠遊志。夙慕東林師。青山開白社。高賢畢在斯。惜晷刻蓮漏。清修禮六時。淨念絕塵想。極樂為歸期。高風振千載。翹首結遐思。光容如在眼。夢寐相追隨。垂老始攀陟。撫景增餘悲。荒林翳頹垣。草莽重紛披。徘徊三笑處。莓苔露華滋。影堂列群彥。仿佛見芳規。古砌鎖寒煙。白蓮開汙池。香穀發清響。地籟天風吹。邱陵有遷變。至道無改移。師有未了願。重來亦何遲。開林儻如初。高蹤尚可追。山靈久呵護。神運常在茲。我已畢命待。濁世從此辭。

   感遇詩奉酬南康袁使(有引)

   九漈袁使君。治郡南康。匡南湖山。盡歸化育。不唯斯民戴德。即岩穴之士。儼若端居白毫相中也。棲賢古刹。久墮荒榛。一旦舉而新之。又架籋雲橋。以濟險道。此名山不朽勝事。法雲開創。實感護法精心。承惠寺記。一言足垂千載。勒石告成。俚言致謝。
   匡廬高入雲。乾坤鐘秀氣。千峰列重霄。青蓮擁天際。往多餐霞人。藏形養幽秘。一自遠公來。開林結真契。高賢集如雲。清修期出世。山色映湖光。人境兩相媚。憶昔龍象儔。法幢列如市。眷彼棲賢老。舌根如鼎沸。拈槌豎拂間。直指西來意。誰知千載下。造化潛更替。寶階墮荒榛。諸天委荊刺。長者一莖草。雖拈未見諦。況複野幹鳴。難同獅子戲。鐘磬寂無聲。山空神鬼泣。天假至人來。靈山親授記。示現宰官身。隨緣作佛事。法雨潤焦枯。甘霖澤群卉。一片金剛心。廣布如大地。斯民若嬰兒。慈母相盼睇。吐哺不啜甘。調劑剔所忌。凡在指顧間。鮮不為生計。千里坐春風。荒村無犬吠。頓置含齒氓。儼在葛天氏。政暇多幽況。尋山探靈異。睹此祇陀林。慨發重興志。一舉運斤手。丹榱若雲翼。不日梵宮成。恍忽如天至。神力尚有餘。莊嚴若未備。絕壑架飛梁。長虹帶蒼翠。玉淵臥虯龍。形影如顧視。五老與七賢。鬚眉雲中墜。慈航設險道。往來無困躦。緬懷利濟恩。豈特居方內。每接欬唾餘。玉屑灑肝肺。琬琰勒佳章。片石鐘鼎寄。功德載名山。君應列祀。樵歌接梵音。誦祝千萬祀。空穀積雲霞。盡為供奉器。感此希世緣。短吟寫胸臆。願言保遐齡。永錫天人類。

   有所思

   與君一別數千里。思君不斷如流水。流水東馳去不還。我心如環之無端。舉首望長空。長空杳無涯。揮手邀明月。明月有來時。光影縱相顧。可望不可攀。安得君容如滿月。使我一見開心顏。

   觀侯生畫山水歌

   侯生貧壓夷門客。執轡何人過其宅。獨有丹青思入神。風流足可稱癡絕。一室懸罄冰雪清。煙雲時向毛孔生。空中麋鹿時時走。暗裏山靈夜夜驚。晝長閉戶門卻掃。梁肉不足煙霞飽。含濡墨汁當醍醐。時人卻怪形容好。頻年甲子六六支。居間一半常苦饑。尺布鬥粟博美酒。清泉白石令人嗤。有時獨向街頭立。見人未語先羞澀。都言窮骨軟如泥。誰信剛腸勁似鐵。三江五湖波浩蕩。千岩萬壑爭奇狀。閑披絹素淡揮毫。一齊撮在眉尖上。入山尋討橛木株。松下一見歡相呼。吃茶只恨千鐘少。問法從來半字無。老失肚大舌頭長。吞吐萬里明月光。星辰散落無收拾。君堪與我為奚囊。留君且向山中臥。白雲片片青天幕。渴飲清流嚼紫芝。海枯石爛從他那。

   曇花精舍歌贍祇園逸史杜將軍韜英

   我昔遨遊妙嚴國。眼見曇花白似雪。花下林林大士身。容儀光照黃金色。此花不是等閒開。千年一度方苞胎。至人將現花先發。獨為因緣大事來。大事因緣非一類。千百億身皆度世。三乘八部應念周。十方法界隨心至。或現天大將軍身。威風八面如天神。萬里橫行略無敵。欃槍盡掃清煙塵。變化無端甚稀有。亦似曇花開笑口。月下吹笙鳳鳥來。馬上揮戈獅子吼。一開便作人間瑞。人與花神兩無二。人效祇陀布地心。花作園林功德事。將軍用武不離禪。精舍小築祗園邊。對花心入無生國。閉戶身居極樂天。殺機儘是降魔智。色香妙露西來意。見色聞香法界空。當場戰入三摩地。氤氳造化花中主。文彩縱橫邁今古。陽春號令發雷霆。風雲變態驅龍虎。園林廣大花無恙。精舍剛剛方一丈。古今天地芥裏空。世界山河鏡中像。曇花入鏡倍精神。將軍亦是鏡中人。萬里懸空如對面。眼聽何如耳見真。我亦祇園花下史。時時灌溉禪那水。五蘊蔓草久芟除。四大幻身沒依止。拋向炎荒如露布。鑊湯爐炭無回互。忽見花間舊主人。寄聲莫忘來時路。

   木庵歌(有引)

   淨泰禪人。更字木庵。南[/]居士有贈。因戲書之。
   枯木庵。枯木庵。象嶺岩前獅子龕。拳枝奇曲無可攀。霜葉雲披何藍毿。望之若杌不足取。就之枯槁如真參。雪老堂中如著此。文殊前後何三三。我已老朽識海幹。與爾同坐枯木庵。

   烏夜啼

   寒林積雪白日西。慈烏啞啞枝上啼鴟梟在巢未敢棲。饑不得食情慘淒。虞人網羅亦何密。饑烏之肉不足食。何事綢繆日夜求。返哺不遂情何極。母子分飛兩不全。況複母死歸黃泉。啼聲不絕如杜鵑。令子抱恨遺終天。啼烏啼烏真可憐。虞人忽死鴟梟殲。明明天道何昭然。

   遊浮山歌

   空中一島攢青霞。宛如香海浮蓮花。岩龕石寶簇花蕊。又如帝網珠交加。我來遙登華藏界。一開雙眼無遮礙。周圍行樹影重重。分明炳若瓶中芥。橫空殿閣雲中影。法身不動青山穩。飛來花氣暗香浮。習習侵人重衲冷。拽杖撥開岩中霧。怪石崢嶸若棋布。指點還如數列星。一噴青天灑飛唾。石門磴道一線通。側身半壁足不容。猿行鳥度亦不易。如何使我筋力窮。攀蘿直上妙高頂。眼底湖光霞布錦。足未離地身含空。回看一似冰壺影。小轉還過會聖岩。岩廊石室何奇哉。遠祖因棋善說法。黑白未兆令人猜。度溪西上蓮華石。朵朵金蓮從地出。徘徊不見華中人。但聽松風廣長舌。回禮金穀丈六身。虛明無地容纖塵。劫火洞然此不壞。始信蒼岩是本真。我欲誅茅依石室。餘生借此藏蹤跡。儻得安眠白日高。身心世界都拋擲。如何舍此從他去。一葉浮空都是寄。不若快便早歸來。休教猿鶴常相憶。華藏從來是故宅。行盡十方出不得。潛身頓入一微塵。何人於此知消息。

   擔板漢歌(有引)

   徑山法窟。自大慧中與臨濟之道。相續慧命。代不乏人。近來禪門寥落。絕響久矣。頃一時參究之士。坐滿山中。至有一念瞥地。當體現前。得大自在者。惜乎。坐在潔白地上。不肯放舍。以為奇特。不知返成法礙也。教中名為所知障。所以古雲。直饒做到如寒潭皎月。靜夜鐘聲。隨叩擊以無虧。觸波瀾而不散。猶是生死岸頭事。所謂荊棘林中下腳易。夜明簾外轉身難。名抱守竿頭。靜沉死水。尚不許坐住。況有未到瞥地。偶得電光三昧。便以為得。弄識神影子者乎。此參禪得少為足。古今之通病也。恐落世諦流布。疑誤多人。因有請益者。乃笑為擔板漢歌。以示之。歌曰。
   擔板漢。擔板漢。如何被他苦相賺。只圖肩頭輕。不顧腳跟絆。縱饒擔到未生前。早已被他遮一半。者片板。項上枷。渾身骨肉都屬他。若不快便早拋卻。百千萬劫真冤家。行也累。坐也累。明明障礙何不會。只為當初錯認真。清門淨戶生妖魅。開眼見。閉眼見。白日太虛生閃電。乾闥婆城影現空。癡兒認作天宮殿。要得輕。須放下。臭死蝦蟆爭甚價。烏豆將來換眼睛。魚目應須辨真假。有條路。最好行。坦坦蕩蕩如天平。但不留連傍花柳。管取他年入帝京。捨身命。如大地。牛馬駝驢不須避。果能一擲過須彌。劍樹刀山如兒戲。若愛他。被他害。累贅多因費管帶。一朝打破琉璃瓶。大地山河都粉碎。我勸君。不要擔。髑髏有汁當下幹。分身散影百千億。從今不入死生關。

   聞沈朗臞掩關姑蘇城中歌以寄之

   火宅炎炎夢未醒。塵中一片清涼境。但見燎空烈焰高。道人一念如冰井。市聲喧闐奔萬馬。日夜不休何為者。耳根寂滅心不生。看來儘是空中假。妻子對面如化人。返觀亦似鏡中身。終朝相見不相識。兩眼何處容纖塵。有時神游華藏界。揮毫一灑胸中塊。(朗善丹青)
   水光山色影重重。交羅攝入無障礙。有時坐入蓮華土。地平如掌金沙布。八德池中菡萏開。香風一觸心開悟。方丈一室無壁落。量含法界同寥廓。十方海會入其中。坐參更不勞行腳。匡廬萬丈懸太虛。與君恰似同室居。不出不入不來往。問君此際心何如。

   從軍詩(有引)

   餘以弘法罹難。蒙 恩發遣雷陽。丙申春二月入五羊。三月十日抵戍所。時值其地饑且癘。已三歲矣。經年不雨。道殣相望。乓戈滿眼。疫氣橫發。死傷蔽野。悲慘之狀。甚不可言。餘經行途中。觸目興懷。偶成五言律詩若干首。久耽枯寂。不親筆硯。其辭鄙俚。殊不成章。而情境逼真。諒非綺語。聊紀一時之事雲。
   楚澤非炎徼。行吟愧獨醒。瘴煙千嶂黑。宿草四時青。颶觸秋濤怒。人靳厲鬼靈。從來皆浪跡。今日更飄萍。火宅誰堪避。清涼自可求。天低偏近日。樹老不知秋。海月心何寂。空雲思欲浮。卻憐無住客。今複寄炎洲。舊說雷陽道。今過電白西。萬山嵐氣合。一錫瘴煙迷。末路隨蓬累。殘生信馬蹄。那堪深樹裏。處處鷓鴣啼。遠道經行地。孤雲獨可憑。有家俱是客。無累即為僧。毒霧熏心醉。炎風透骨蒸。翻思舊遊處。儼若履層冰。
   行腳原吾事。擔簦固所能。心懸萬里月。肩荷一枝藤。吃食愁蠻語。安禪喜俗僧。降魔空說劍。今日始先登。
   出世還行役。誰悲道路難。長戈聊當錫。短髮不勝冠。沆瀣餘三島。炎蒸厲百蠻。天南回首處。落日是長安。
   皇天無不覆。豈獨外遐荒。曲折吾生短。驅馳世路長。但知心似雪。忽覺鬢如霜。隨地堪埋骨。君恩詎可忘。昔住清涼界。今登熱惱天。燠寒風氣別。南北地形偏。萬里同明月。千山隔暝煙。塞鴻書縱寄。不過雁峰前。
   髫年從白業。垂老脫緇衣。豈是君恩薄。多應世道違。煙霞行李少。冰雪眼中稀。莫問前途事。家山到處歸。曉起占天候。星河曙色分。潮吞丹鳳日。山吐毒龍雲。飄泊還鷗侶。棲遲憶鹿群。誰知逃世客。臨老學從軍。此日天涯道。艱虞只自憐。海風腥釀雨。山氣毒含煙。畏路從人後。沖泥向馬前。始知行役苦。多在戍兒邊。旅宿悲寒食。兵戈老歲年。身經九死後。心是未生前。北伐思山甫。南征憶馬淵。梅花何處笛。聽徹不成眠。
   竄逐辭金地。窮荒到海涯。雲容飛赤鳥。星尾曳丹蛇。棄杖林成久。揮戈日未斜。天南並塞北。是處有胡笳。
   一缽從師旅。孤征任轉蓬。形骸乘野馬。心事托冥鴻。雲出蒼梧白。霞蒸海日紅。吾生久已棄。不待此時空。
   浮世甘為客。勞生恨此身。舌存終是苦。道在豈稱貧。渴鹿爭趨焰。饑烏習近人。滄桑雖未變。何地不飛塵。一息餘生贅。千山去路長。問途逢牧馬。挾策耦亡羊。衷熱三秋日。心寒六月霜。所經如蹈鑊。安敢任疏狂。幻跡元無住。逢山即當歸。因看前路窄。轉見此生微。時抱桑間餓。常懷漂母饑。所欣無臘月。不望寄寒衣。

   獨坐

   浮世吾身外。勞生逆旅中。誰能一隻眼。豁盡十方空。碧海飛涼月。青林散曉風。胡床箕踞坐。瀟灑意無窮。

   晚歸營門

   混俗希忘象。臨戎想牧羝。前驅[-+]忍草。左袒拗伽黎。落日江容醉。歸雲樹色迷。行藏同倦鳥。漸漸向人低。

   庚子歲即事四首

   豹虎中原遍。星軺日夜馳。詔無哀痛字。人有向隅悲。遠探驪龍窟。深批弱木枝。乾坤聊俯仰。愁絕一雙眉。
   清海初收捷。珠崖始罷征。劍門飛赤羽。閣道走羌兵。帝聽懷柔遠。王師恥戰爭。蠻夷應系長。不見請長纓。
   滿目黃塵暗。披肩短髮垂。江湖歸路杳。鷗鷺傍人疑。康濟思今日。安危望此時。從來貂珥重。寧不愧恩私。
   生事人甘拙。干戈鼎沸騰。金珠欣積累。菅草畏追征。國是誰堪定。天心未可憑。南熏何日奏。一為洗炎蒸。

   過三峽

   萬壑奔流下。千山紫翠連。帆飛三峽雨。人入九秋天。客路浮雲外。歸心落日前。吾生猶未已。江漢是餘年。

   宿清溪驛夢得草蟲鳴斷岸沙鳥宿寒汀之句因續成詩

   溯流遵遠渚。旅洎傍孤亭。月隱山容淡。魚潛水氣腥。草蟲鳴斷岸。沙鳥宿寒汀。最惜飄零者。浮生夢未醒。

   酬朱叔祥惠斑竹禪幾

   半榻供禪寂。支頤臥白雲。虛心偏愛我。高節獨憐君。細拭含湘淚。精裁泣楚文。最宜調病骨。從此絕塵氛。

   林參軍從餘入山

   戎馬身經老。風煙鬢已班。骨疲仇鐵甲。心冷愛青山。木劄禪離味。茶香事盡閑。白雲欣共住。肯放出松關。

   重修曹溪采木入山

   一水縈紆入。群峰夾岸回。人疑秦代住。僧似竺幹來。竹樹連雲長。田疇逐地開。誰知五嶺曲。亦自有天臺。

   伐木

   百尺由萌蘖。孤根出草萊。曆窮煙瘴苦。聽盡鶴聲哀。用大應非折。裁成豈是災。只憐今夜月。空自照莓苔。

   小金山坐月

   藏海浮香刹。華幢湧梵宮。青螺呈寶髻。滿月現慈容。世界平如掌。江流淨似空。應憐驅逐者。俱墮法身中。

   腰沽道中

   荒途無遠近。曲折似兼程。地逐河流轉。人依鳥道行。雲間孤鶩沒。木末片帆輕。回首長安路。難聞塞雁聲。

   太平驛

   策馬望郵亭。長途舊所經。終朝嵐氣白。十月燒痕青。面熱擯榔醉。神昏海霧腥。孤城笳鼓動。悲壯不堪聽。

   曉行

   殘月掛城頭。征笳慘客愁。北風吹短鬢。涼露濕重裘。野燒連營壘。邊烽暗戍樓。孤雲聊淡佇。瀟灑竟如浮。

   化州道中

   崗巒盤廣漠。曲折不知層。夾路疑函穀。居人似武陵。林深藏虎豹。天遠擊鸇鷹。何事風塵道。驅馳一老僧。

   化州

   孤征過萬里。道遠慨逾深。山色蚺蛇氣。人言鴂舌音。蘧廬今日事。冰雪一生心。縱有參天木。難同祇樹林。

   石城

   行穿窮穀口。樹杪見天涯。野曠留殘照。城荒帶落霞。饑驅忘力倦。欲速較途賒。薄暮投山館。安眠似到家。

   橫山堡

   群山低赴壑。一水到回村。平野開炎徼。邊陲列戍屯。民生空歲月。時序失寒溫。莫謂天涯遠。扶桑近日暾。

   至鮫宮

   修途煩足力。廣衍入平川。地勢南溟盡。珠光北斗連。遠山低並樹。大海立齊天。望若垂雲翼。帆開捷寶船。

   癸卯春日大廉即事

   炎方風物異。歲事總難期。臘盡蟲無蟄。春來鳥不知。豆花開舊莢。榕葉落新枝。因憶燕山雪。陽和似有私。

   春日偶成

   瓊海積春陰。炎蒸宿霧深。賽蘭香作瘴。勒竹苦成林。莫問勞生計。單看近死心。自嫌鬚髮累。日日愛抽簪。

   放船

   秋水芙蓉滿。扁舟一葉輕。安流猶故宅。飄泊是歸程。疏雨炎蒸退。清風縠浪生。往來隨所適。不信鷓鴣鳴。

   中流望飛來寺

   兩岸山垂影。千峰倒入空。雲間飛鷲嶺。水底現龍宮。細落天花雨。長鳴地籟風。急流將系舫。小可不相容。

憨山老人夢游集卷第四十八

   夢遊詩集下

   淩江喜雪(有引)

   嶺南自古無雪癸卯臘月偶過淩江一見喜而志之。
   凍雨灑柴扉。寒聲漸覺微。乍疑梅影瘦。不信雪花飛。重壓芭蕉葉。輕欺薜荔衣。八年勞夢想。今喜見光輝。

   示寂空鑒禪人

   腰包從萬里。七載遲炎方。居蔔恒河畔。心牽一水長。有身堪荷負。無物可思量。斷臂崖前樹。重聞桂子香。

   自曹溪檄還戍所

   委形隨大化。去住豈容心。縱使驅炎海。還同坐寶林。偷生根蒂淺。絕跡道源深。極目寒空色。浮雲自古今。

   登瓊州明昌塔

   大地浮香海。孤標湧梵幢。水天靈鷲現。火窟毒龍降。日月懸空鏡。乾坤照夜缸。望雲彈五指。花雨墮虛窗。

   丙午夏日自曹溪乞食度嶺至虔州因熱致病寓陳文績將軍池亭時觀魚戲新水清猿嘯月鶴鹿依人宛若深山相與夜坐感懷賦詩五首

   冷落將軍署。棲遲放客過。懶輸塵事少。閑勝白雲多。揮塵慵調鹿。臨池學愛鵝。不知幽谷裏。似此更如何。
   白日炎如火。高眠夜氣寒。夢醒回月窟。心想入冰盤。鼓角轅門曉。星河曙色闌。覺來方散發。愁見籜皮冠。
   池水江湖思。游魚樂未忘。永懷臨大壑。幽思寄濠梁。新月沉鉤細。垂楊引線長。夜來風雨發。鱗甲幾飛揚。
   易謝諸塵累。難消大患身。行藏容混俗。老病豈饒人。牛馬齒將缺。猿猴心未純。六根如割據。不識與誰親。
   老被閒心使。生為業力驅。虛將三寸氣。連絡百年軀。藥石元非命。心齋豈是愚。只愁人世苦。願作佛家奴。

   山行

   仄徑山腰細。清流水帶長。迎風松子落。邑露稻花香。村舍青蓮蕊。人家白板房。桃源如未到。不必問漁郎。

   晚下高峰遇雨宿蓮花寺

   薄暮下高峰。山深暑尚濃。氣蒸三伏日。涼灑一林松。風急催寒雨。雲腥起臥龍。促歸華藏宿。夢醒上方鐘。

   蓮花寺

   一片通香海。千峰擁化城。青蓮開細葉。慧月朗高明。世遠諸緣息。心閑五濁輕。微塵如可破。即此證無生。

   淩江雨過放舟還山二首

   驟雨驅炎熱。新秋爽氣生。岸沙隨水沒。江月傍人行。聚沫勞生事。浮雲過客情。臨流觀泡影。轉見此身輕。
   一葉乘風去。扁舟趁水還。山盤旋若蟻。江宛曲如環。身與空雲合。心將水月閑。萬峰歸臥穩。寂寂掩松關。

   烏逕果深寺

   山市依雲集。花宮傍水開。調生閒不住。策杖偶行來。飯待檀那供。蓮須社主栽。可中清淨地。堪結講經台。

   乞食晚歸

   落日晴偏好。歸途寒更遲。閒心雲不厭。倦意鳥應知。世路終無盡。勞生信有期。回看萬峰裏。誰嚼紫莖芝。

   佛成道日

   今夜明星上。當初夢醒時。雪山仍在眼。覺樹正垂枝。遙想耽饑瘦。因思獻乳麋。六年寒徹骨。心苦有誰知。

   夜發淩江

   虛舟隨所適。一水絕間關。月色看逾好。江聲聽轉閑。浮雲身外事。白髮鏡中顏。莫謂漂零久。前途即故山。

   舟過湞陽峽

   不住元為客。虛舟信轉蓬。夾江千尺岸。帶雨半帆風。掠石如飛燕。乘流似履空。迷津終古意。都在去來中。

   宿英州

   自笑何為者。棲棲苦問津。試摩三寸氣。可系百年身。大地皆遷客。勞生總聚塵。請看江上月。曾照幾多人。

   春日苦雨二首

   炎徼多寒熱。清和賴此辰。可憐連夜雨。斷送十分春。易破關山夢。難禁羈旅人。桃花三月水。自古會迷津。
   滴滴心無緒。絲絲意轉工。一舟迷遠浦。雙眼暗長空。已失千村樹。還吹萬竅風。愁添新積水。滾滾急流中。

   擬投老南嶽初至湖東與藏六支公夜話

   投老依幽勝。真期有道林。百年今夜話。曆劫此時心。雪覆衡山白。雲埋湘水深。歸休今已矣。不復費招尋。

   病中示諸子

   厭世心成癖。那堪病作魔。已知餘日少。更見此身多。藥石充香積。呻吟當羯磨。文殊如有問。一默竟如何。

   湘江即事

   春雨過瀟湘。輕帆掛曉霜。急流回石鼓。新水度衡陽。嶽色看來近。湖天望去長。誰知塵海裏。隨處是津梁。

   宿橋口

   落照浸湖天。沙明月在船。鳥棲臨水樹。人語隔林煙。浮世止一宿。餘生能幾年。如何衰暮日。猶滯楚江邊。

   過龍須湖宿兔子口

   湖淺不難渡。風帆未易施。羊腸沙曲折。鳥羽岸參差。地折雙輪轉。天空一鏡垂。還看棲泊處。新月照娥眉。

   過天心湖

   群山連地脈。眾水注天心。浩蕩乾坤大。浮沉日月深。帆飛隨獨鳥。野望入平林。儻逐扁舟去。煙波何處尋。

   龍陽縣

   粉堞隱朝霞。孤城傍水涯。沿堤多柳色。繞郭是桃花。天遠飛黃鵠。江清走白沙。武陵知不遠。渡口見漁家。

   德山禮祖四首

   師據空王令。餘來愧晚年。遙瞻千載上。常見一燈懸。鳥語言前句。山光格外禪。手中生鐵棒。刮盡野狐涎。
   脫盡廉纖見。來參古作家。棒敲獅子骨。舌吐缽羅花。光相含秋月。靈龕隱暮霞。室中方丈地。曾辨幾龍蛇。
   堂前閑托缽。獅子慢調兒。覿面難回處。低頭不語時。未明末後句。翻使至今疑。為問三年事。因何得早知。
   頂具金剛眼。胸藏栗棘蓬。片言轟霹靂。四海走英雄。祖意機前薦。凡情當下空。宗門生殺手。凜凜見真風。

   山居十首

   天地存吾道。山林老更親。閒時開碧眼。一望盡黃塵。喜得無生意。消磨有漏身。幾多隨幻影。都是去來人。
   發不如心白。形還似木枯。眾緣閑處盡。一念看來孤。天已容疏拙。禪應離有無。餘生當落日。步步是歸途。
   生理元無住。流光不可攀。誰將新日月。換卻舊容顏。獨坐唯聽鳥。開門但見山。幻緣消歇盡。何必更求閑。
   混世多生厭。歸山念自休。幾曾千載計。特為一人留。浩浩成空劫。涓涓積巨流。但觀清淨理。身世總如浮。
   身已難憑藉。支離各有因。暫時連四大。終是聚微塵。萬籟含虛寂。諸緣露本真。從來聲色裏。迷誤許多人。
   鬥大一庵居。其中任卷舒。雲霞生戶牖。星月掛庭除。念息心愈寂。塵消境自如。南熏時入座。颯颯六窗虛。
   飽食無餘事。高眠晝不分。晦明殊未覺。鐘鼓幾曾聞。四面幃青嶂。和身臥白雲。誰言茶力健。能遣睡魔軍。
   無意人間世。游神極樂天。唯餘可漏子。恥放拍盲禪。獨羨搏風翼。堪多出水蓮。回觀塵土客。誰不為纏眠。
   此性元無著。何為不自由。只因生管帶。故被世遷流。不識空花影。堪憐大海漚。但開清淨眼。明見一毛頭。
   揮麈元吾事。閒心奈懶何。聊將精進力。調伏睡眠魔。寂寂吹天籟。悠悠逝水波。從來無一字。應不怪維摩。

   別南嶽

   面帶煙霞去。中懷愧色行。止緣酬舊約。豈是逐浮名。
   猿鶴休怨別。松風不住聲。唯留廣長舌。日夜說無生。

   舟行

   湘水通巴漢。孤帆入楚天。片雲低遠樹。晴日照斜川。處世常如寄。浮生莫問年。縱遵歸去路。亦似渡頭船。

   曉發湘潭

   曉發清潭曲。揚舲信水流。帆飛隨去鳥。岸轉逐行舟。樹遠疑天盡。江空見地浮。洞庭看咫尺。漸近岳陽樓。

   借風亭

   天運移炎祚。爭馳逐鹿秋。誰知雲臥客。借筋為前籌。帝業三分定。雄心一火酬。東風千古恨。江漢水悠悠。

   過嘉魚

   舟停蒲水宿。侵曉過嘉魚。山露城頭小。江含樹影疏天垂疑近日。水遠若憑虛。一葦乘風去。飄飄任所如。

   舟發武昌

   覽勝曆瀟湘。乘流過武昌。江山雄漢口。雲雨誤襄王。遠跡飛黃鶴。輕帆掛夕陽。生涯隨逝水。不必問行藏。

   過黃州

   七澤控荊襄。連天一水長。江流回赤壁。山色擁黃岡。作賦推漁父。行歌憶楚狂。向來思濯足。今已在滄浪。

   喜歸匡山六首

   山是前生住。林從此日開。誤嬰塵累去。喜仗夙緣來。骨立群峰瘦。心閑百念灰。煙霞今已足。何必問天臺。
   遁世元無悶。居山不厭深。密雲晴帶雨。幽壑晝嘗陰。乳鹿眠豐草。歸鴉集暮林。峰頭墮明月。照破一生心。
   垂老脫牽纏。刳心易入禪。偷生至今日。怡逸感餘年。夙負酬應盡。良緣信未愆。潛神一壞土。當處湧青蓮。
   盟主舊煙霞。歸來便到家。雲生如疋練。山擁似蓮花。熟睡忘昏曉。癡禪閱歲華。可中投足地。不用一袈裟。
   白髮照衰顏。潛形賴有山。餘生唯待化。一息總歸閑。禪爛難開口。雲深易掩關。圓通入流水。日夜響潺潺。
   老與懶相宜。形銷氣不支。見聞渾似夢。起坐忽如癡。日月從朝暮。榮枯任歲時。所存唯一念。寂爾入無思。

   夜坐納涼三首

   夜色喜新晴。迎秋爽氣生。雨余林葉重。風度嶺雲輕。靜慮觀無我。藏修厭有名。坐看空界月。歷歷對孤明。
   萬籟寂無聲。心源似水清。爐煙通夜細。山月入窗明。棲草蟲偏穩。眠雲鶴不驚。坐深諸想滅。忽聽曉鐘鳴。
   炎熱不須辭。清涼信有時。雲飛山色墮。雷動雨聲隨。短葛休嫌重。商飆莫怨遲。但依松下坐。自待好風吹。

   壁觀

   兀坐諦觀心。來源未易尋。動時分朕兆。起處絕幽深。寂寂敲空響。綿綿出鷇音。應知離念相。總不屬浮沉。

   病二首

   苦集是生因。難消大患身。支持唯賴骨。動轉不由人。一息微如縷。殘軀眇若塵。從來皆假借。究竟與誰親。
   久厭形為累。那堪老病侵。自慚禪定淺。轉覺病源深。了法離諸相。觀空見此心。欲超生死路。不向外邊尋。

   眾粥罷經行因示

   粥罷慢經行。沿流不問程。腳如絲線斷。身似片雲輕。踏去山光透。歸來月色明。無勞重入室。聽取夜鐘鳴。

   秋深

   秋深寒氣重。擁衲正相宜。人老骨偏勁。松枯枝更奇。黃花生意淡。白髮世情離。獨坐忘緣後。寥寥祗自知。

   丙申二月抵廣州寓海珠寺

   天涯歷盡尚遐征。百粵風煙不計程。涉險始知塵海闊。道窮轉見死生輕。暫依水月光明住。偶向琉璃寶地行。到岸舟航今已棄。上方鐘鼓為誰鳴。

   丁右武王惟吾同游星岩諸勝未還賦懷

   覽勝探奇讓謖邱。況逢簫史是同遊。千山緊附雙龍翼。萬壑爭趨一葉舟。洞裏丹砂誰可覓。雲中芝術幾時收。莫看松下彈棋者。半局令人易白頭。

   將之雷陽暫憩小金山

   人間瓠落事多非。聊向江心擬息機。有寺不容僧暫住。無家應與鶴爭歸。慈雲暗覆空生室。香霧閑侵過客衣。千古迷津懸寶筏。急流肯止便歸依。

   記公自廬山遠問曹溪

   遙向曹溪問鏡臺。入門一見笑顏開。身將廬嶽閑雲至。心帶燕山白雪來。生死曆窮天外路。寒暄寫盡嶺頭梅。故人但得如君思。此念令餘早已灰。

   甲辰曹溪奉台檄還戍

   煙霞元自邈風塵。渴愛林泉敢認真。老去心如無火木。生殘形似再陽春。乾坤不許逃禪輩。禮法難忘出世人。獨有空山猿鶴侶。頻隨清夢伴閑身。

   舊同妙峰師游河東萬固寺今聞重新賦此寄懷

   四十年曾乞食過。祗陀精舍傍恒河。中條山湧青蓮髻。華岳雲騰碧海波。城郭千家還舍衛。法身三展變娑婆。何時重荷降龍錫。麻穀床前再羯磨。

   登烏逕水樓

   穿雲過峽度平田。行盡溪源見市[-+]。一線河流通大海。四圍山色擁青蓮。樓當水月清涼土。人入空居自在天。可似桃源避秦地。往來但不是漁船。

   端州壽馮元成使

   廊廟江湖向各天。相逢豈是此生緣。居官善用慈悲行。應世安心自在禪。止有祿金堪布地。更無塵跡可隨眠。曇花一現三千歲。今喜重開北斗邊。

   舟中苦雨謝鐘二子見過

   積雨陰雲晝不開。蓬窗深喜故人來。松花獨許攢眉釀。蓮社寧辭作賦才。世事只看如指馬。此心不說比寒灰。坐聽日暮城頭笛。陣陣輕風送落梅。

   江上感懷

   風雨蕭蕭江上舟。飄零才見養空遊。夢回松頂棲雲鶴。閑看沙頭戲水鷗。書劄不須勞北雁。世情早已付東流。百年已過三之二。縱有餘生總是浮。

   南征道中遇雨

   北風吹雨暗山城。歲暮天涯尚遠征。避世想從麋鹿隊。畏途心折鷓鴣聲。十年瘴海孤蓬轉。一夕霜華兩鬢生。策馬沖泥投野宿。不堪回首暮煙橫。

   寄燕都慈壽寺別山長老

   當年一缽久過從。長夜披衣聽曉鐘。飯食每懷香積界。經行常憶妙高峰。潛消瘴熱心含雪。暗記流年手種松。為掃蓮花師子座。待余重舉絕言宗。

   結夏法性若惺炯公蕉園

   蕉園何似坐祗園。為借清風暫解煩。綠葉幾供懷素筆。重陰猶覆譯經軒。(有房公譯經筆授軒)護生不許朝持缽。習定還應晝閉門。聞道本來無一物。故今終日對忘言。

   鄒子胤過訪因示

   為參向上訪曹溪。底事分明本不迷。曉院風生吹翠竹。春山雨過長青藜。閑來始覺諸緣靜。悟後方知萬物齊。最是喚人親切處。五更夢破一聲雞。

   德山禮祖後過定王陵

   當年一棒聖凡分。的的真機泯見聞。香火千秋占王氣。河山終古覆慈雲。空林麋鹿仍隨麈。淨土蓮華已屬君。杖倚春風還佇立。夕陽紫翠正氤氳。

   衡陽湖東結庵初成劉存赤鐘衡穎遠來相慰遂同度歲

   一載神交費所思。相逢喜見歲窮時。扁舟雪夜來千里。淨土蓮花種一枝。已老形骸俱長物。從頭日月是新知。匡山莫謂當年社此地重開定可期。

   將東遊赴花藥寺齋二首

   舍衛城西古道場。偶過三匝禮空王。觀心已入唯心土。說法還登善法堂。香飯能令多眾飽。醍醐獨許利根嘗。當人未即輕拈出。儻可重來再舉揚。
   祗園開向大江西。地湧蓮花最可棲。佛國遠超諸相外。法身高與四天齊。暫來即請登華座。久住應頻信杖藜。可惜過從歸去曰。不堪回首重淒淒。

   過花藥寺梅雪堂遜庵宗師故居

   梅雪堂開骨更清。齋餘閒步一經行。香浮石室花初放。影入冰壺月倍明。斷臂岩前留舊跡。懷人笛裏憶新聲。只今若問西來意。只履誰能識去程。

   過九峰禮無念祖師

   梵王宮殿隱煙霞。門外紅塵世路賒。山自九峰開淨土。僧從千葉坐蓮華。光浮石室留 宸翰。影落諸天護絳紗。若問西來端的意。分明全付一袈裟。

   宿九峰方丈貽聞圓長老

   遙向名山禮法壇。此心須乞祖師安。九峰夜月侵人白。萬壑松風入骨寒。已滅慧燈重發焰。獨留衣缽許誰傳。應知天帝歸依日。獅子音聲話未殘。

   率諸弟子赴漢陽王章甫齋

   郊園遙訪漢江湄。一似毗耶集眾時。香飯飽餐天上供。玄言喜見郢中辭。平田舊是裁衣式。高柳新垂灑露枝。風雨夜深心境寂。清涼疑坐藕花池。

   信宿天光上座接待寺

   荊棘叢中古道場。廿年辛苦為誰忙。堂開四海來龍象。梵唄三時禮法王。域內圓成華藏界。眉閑常放白毫光。瞻依已入唯心土。向上何須再舉揚。

   過曲阿喜逢王東裏明府

   出水青蓮住世心。軒車亦似在山林。空花鏡像塵何寂。孤月寒江意更深。鷲嶺想從親受記。毗耶應是舊知音。相逢一句無生話。覿面分明不用尋。

   登徑山淩霄峰

   獨上高峰倚杖藜。侵人空翠轉淒迷。西來二目如鵬翼。東去千山似馬蹄。絕壑久稱獅子窟。空林終許象王棲。只今欲說無生法。塵尾才揮萬象低。

   寄五嶽蔡使

   曾向曹溪結勝緣。別來冷落祖師禪。時談不二思摩詰。每話無生憶大年。自信宰官為示現。誰知案牘是真詮。雪峰枯木堂前月。此夕因君缺又圓。

   喜歸匡山

   曆遍江湖久倦遊。青山直到老方投。形骸已謝空花影。世事都從逝水流。寂寂閑身雲作伴。蕭蕭白髮雪蒙頭。餘年不必論多少。一念無生曠劫休。

   林觀海明府陳赤石大參入山見訪

   匡山白社憶當時。此日高軒最可追。入處即能忘世慮。到來全不用攢眉。身披萬壑雲容濕。坐待千峰月色遲。一夕清言成勝跡。乾坤自古重心知。

   鄉人至

   少小離鄉不記家。回思往事總堪嗟。故人猶想兒時面。枯木難開舊日花。河畔柳枝垂曉露。門前山色帶朝霞。唯余此景年年在。不必從前問歲華。

   送修六逸公歸家山

   廿載殷勤伴瘴鄉。又隨瓶錫走諸方。參玄直上金輪頂。入室還依大法堂。歸去家山雖有意。老來泉石豈能忘。餘年儻未填溝壑。遲爾同棲寂滅場。

   心光法侄持雪浪恩兄手澤讀之有感

   君來忽憶故人情。究竟難忘出世盟。乍見遺言猶對面。細思談笑似多生。知從兜率居高座。直入菩提豈計程。儻再相逢如昔日。肯教同伴不同行。

   中秋喜陳祠部無異入山見訪

   遙問空山鹿豕群。巾車入穀到斜昏。披襟細語論衷曲。煮茗焚香坐夜分。喜對月明心似鏡。深觀世事倏如雲。當機若問西來意。一物全無把似君。

   示眾

   平生蹤跡任前緣。慚愧形駭未脫然。一片閒心隨處見。無端白髮暗中遷。自知來日皆除日。誰信添年是減年。回首家山歸去後。萬峰高枕石頭眠。

   壽覺休居士

   居士由來應現身。金剛心地淨無塵。調生久悟無生忍。住世還同出世人。摩詰法門非是默。龐公妻子不為親。精神已入蓮華藏。劫念何須問大椿。

   山居十首

   平生蹤跡任東西。投老那能擇木棲。縱使脊樑剛似鐵。奈何脛骨軟如泥。閑從絕壑看雲起。坐倚千峰聽鳥啼。不必更拈言外句。現前聲色是全提。
   依岩結構草為庵。乍可容身止一龕。但得心源歸湛寂。任從世事付癡憨。三竿日上還高臥。丈室雲封不放參。佛祖直教蹤跡斷。何須前後列三三。
   回看五濁氣氤氳。群鬧啾啾器裏蚊。瞥念未興迷悟絕。一微才立聖凡分。青山自許容藏拙。火宅誰能為救焚。翹首長空雙碧眼。不堪大地總浮雲。
   堪嗟往事夢中游。翳眼空花不可求。心路信如雲散月。形骸任似水浮漚。生存一息餘三寸。老入千峰勝十籌。從此人間蹤跡斷。更無憂喜上眉頭。
   藏修今已遂初心。自昔居山不厭深。空外任從千嶂列。目中豈受一塵侵。松風時說無生法。流水長鳴太古琴。入室何勞重豎拂。當機薦取在知音。
   幽岩蘭蕙有餘芳。習習松風送暗香。暫借聞熏開性地。勝傾甘露灌枯腸。心心直入蓮華藏。念念常明般若光。知足便登兜率界。何勞此外覓西方。
   春深寒穀筍生芽。又見松梢漸發花。一缽待來充午供。眾僧專等試新茶。空無神力諸天飯。富有莊嚴五色霞。為問長安歌舞客。幾曾飛夢到山家。
   三冬擁衲坐枯禪。喜見春光最可憐。瓦鼎野蔬將獻供。地爐松火漸無煙。青山覆雪重開面。白髮防寒已及肩。幸作太平雲臥客。焚香朝暮祝堯年。
   舊游恍忽是前生。每憶行藏暗著驚。此日青山當日夢。今時白社舊時盟。酬機但用無星秤。娛老唯留折腳鐺。若問西來端的意。曹溪一派水盈盈。
   何事當年愛離家。難忘舊著破袈裟。只因未了多生欠。不是從前一念差。半世業緣同夢幻。百年妄想等空花。歸來剩有青山在。豈忍將金去博沙。

   臥病

   蒲團香案日生塵。老病難容世外身。入夢泉聲清澈耳。到床月色冷侵人。閒心不與諸緣合。白業唯存一念真。究竟要知歸宿處。蓮華已結未來親。

   酬陸使君景鄴

   高車幾度過空山。歷盡千峰直破關。有舌不能酬密諦。忘機正可對衰顏。飛來白雪寒相照。望入青雲思更閑。遙憶轅門端坐處。匡廬時在兩眉間。

   寄仰山靜光禪人

   一自匡廬問法歸。別經歲月信音稀。顧予已入無生忍。知爾常參向上機。雨過雲開山骨瘦。春深日暖蕨芽肥。何時再振床前錫。拈示西來屈眴衣。

   憶山居六首(有引)

   余圜中宛居深山因而有述。
   榾柮千年火。支撐獨木橋。往來人境絕。庵主澹無聊。
   白雪在簷前。飛來日如故。不是爾無心。如何常共住。
   明月掛寒空。光徹寒潭底。上下本自同。看來無彼此。
   流水不是聲。明月元非色。聲色不相關。此境誰會得。
   風從何處來。眾響動岩穴。靜聽本無聲。如何有起滅。
   身在千岩裏。門前路不通。寂寥誰是伴。唯有數株松。

   舟泊珠江

   月色澹如水。潮平寒似空。孤舟橫野渡。人在有無中。

   軍中道場吟四首

   朝聞鼙鼓聲。暮聽金磬響。動靜雖不同。唯在知音賞。
   旌旗蔽浮雲。幢幡影朝日。試看生殺機。兵不似禪密。法鼓震龍宮。喊聲動天地。何似眾竅風。噫出大塊氣。
   曾坐東海上。驚濤怒破山。今聞震天雷。入耳心逾閑。

   寄王金吾

   偶會忽言別。再晤應更難。思君心似雪。飛夢薊門寒。

   喜友人至

   人生會合期。杳如風雨夕。與子未見時。宛似雲中日。

   偶成四首

   風吹楊柳花。東西南北走。豈是愛隨他。自身元不有。
   野雉在樊中。粱食亦不少。何似處山林。飲啄隨時了。
   豹隱南山霧。常恐羅網侵。只以皮毛故。是為身累心。
   膏火照夜行。人益己受損。豈不自愛惜。生質固所稟。

   憶家山竹池

   萬竹飛晴雨。雙池引石泉。別來三十載。日日憶栽蓮。

   瓊山

   奇甸香為國。珠崖玉作山。人從塵海渡。儼若出天關。

   五指山

   一葉浮天外。千山落鏡中。誰人揮五指。劃破太虛空。

   金粟泉

   粟泛黃金屑。泉流白玉漿。我來持一缽。足可獻空王。

   明昌塔

   瓊海開龍藏。香幢出梵天。即看火宅內。從地湧青蓮。

   劉將軍邀觀玉龍泉二首

   清泉寒似玉。嘉樹密如雲。人有羲皇樂。心同鹿豕群。
   混沌何年鑿。淵泉此地開。人依空界立。山入鏡中來。

   題墨香深處四首

   碧草橫書帶。幽蘭結佩香。虛亭人獨坐。心已到羲皇。
   竹色侵簷綠。荷花照水紅。夜深涼露下。人在暗香中。
   芙蓉開似錦。黃菊疊如錢。醉眼熏心處。端然自在禪。
   雪逼梅舒萼。春催草發芽。目前生意事。誰識在山家。

   寄膠東李生

   萬里路不遠。寸心空更閑。不知思我者。如隔幾重關。

   懷丁右武大參

   落葉千山雨。寒空一片雲。舉頭聊縱目。何處不思君。

   詠松二首

   樹老心逾赤。楓凋葉更紅。可憐霜雪裏。獨有一枝松。
   霜幹龍鱗老。風枝馬尾長。濤聲清響發。瑟瑟滿虛堂。

   詠梅二首

   叢林秋已晚。萬木盡凋傷。獨有寒梅樹。飛來雪裏香。
   雪色春先到。寒香夜更清。一聲幽鳥語。忽使夢魂騖。

   詠竹五首

   寒飛千尺玉。清灑一林霜。縱是塵心重。相看亦頓忘。
   矯矯淩雲姿。風生龍夜吼。霜雪不知年。真吾歲寒友。
   霜幹寒如玉。風枝響似琴。瀟湘一夜雨。滴碎客中心。
   葉落根偏固。心虛節更高。一林寒吹發。清夜伴松濤。
   淇澳春雲碧。瀟湘夜雨寒。虛窗人靜聽。颯颯響琅玕。

   喜雨三首

   涼雨灑炎天。飄風振林木。輕雷響簷端。隱隱似空穀。
   元陽如烈火。群有若陶鑄。忽然風雨來。炎蒸在何處。
   山空泉更寒。暑氣無來往。颯颯風雨生。毛骨更清爽。

   山中吟六首

   塵隔三千界。心超十八禪。鐘聲清夜發。聽徹不成眠。
   日月不知去。此心應合空。山樓時獨坐。仿佛在鴻蒙。
   枝頓春已動。草木氣相鮮。靜裏觀時化。心忘有漏年。
   時折寶林松。旋汲曹溪水。來煮雪中茶。此味無可比。
   萬山寒色破。地氣暖生春。花落曹溪水。何人肯問津。
   無事晝打眠。松風吹不徹。何處木魚聲。夢中響更別。

   偶占

   一滴曹溪水。千株逼漢松。人依空界立。宛在畫圖中。

   示知事僧二首

   斷臂岩前雪。而今血尚濃。黃梅腰下石。能得幾人舂。
   積雪苦凝寒。叢林盡凋冱。一陽才動時。枝頭春已露。

   董國博過訪曹溪因贈

   曹溪一滴水。流浪滿江湖。隨君化霖雨。到處灑焦枯。

   夏日王癡過訪

   炎熱毒如火。茶香冷似冰。誰知天壤內。除懶盡輸僧。

   送悟心融首座二首

   一片江南雪。來清瘴海炎。君今度嶺去。寒色帶眉尖。
   七尺藤過頂。三餐飯滿瓢。何時萬峰裏。倦飽臥雲霄。

   對月

   雪嶺孤松老。曹溪滴水寒。誰知今夜月。猶是昔時看。

   舟過小金山四首

   一度一回新。重來不厭頻。祗因貪佛日。時禮法王身。
   青山常不改。流水去還來。獨有松間月。清光照綠苔。
   漁火夜深白。沙雞清晝喧。江空人境絕。長日掩柴門。
   階下魚龍穩。沙頭鷗鷺閑。盈盈剛一水。隔斷萬重山。

   喜黃生公亮歸自薊門五首

   人生無百歲。逢君時過半。忽別又三年。離合安可算。
   昨日乘虛舟。夜來忽風雨。今朝喜逢君。杳然如夢許。
   塞上草頭白。燕山楓葉丹。唯餘寒雪色。君尚在眉端。
   驛路千行柳。江湖萬里波。往來空歲月。誰不為蹉跎。
   羅浮半輪月。曹溪一滴水。與爾共餐之。意味無彼此。

   喜曇欣慶公至

   君從白下來。慰我炎方熱。火宅喜相看。如對燕山雪。

   招慶公嘗荔枝

   長夏火雲紅。五月荔枝熟。與君坐珠江。日日敲寒玉。

   對慶公懷舊

   庵居與君鄰。水竹清同好。一別三十年。相看今已老。

   寄蒲阪襄垣震崧二宗侯三首

   一派黃河水。遙從天上來。滔滔東入海。借問幾時回。
   華嶽雙峰出。高空碧玉寒。遙聞天樂響。應是禮仙壇。
   中條山色青。朝霞散晴綺。知有忘世人。獨坐觀無始。

   夢遊天臺二首

   忽到天臺山。相遇雲中老。想是避秦人。顏色如此好。
   飛上華頂峰。忽聽天雞叫。遙望蓬萊山。掀髯發長嘯。

   懷舊

   夢坐龍華樹。聽殘長樂鐘。醒來空穀裏。萬壑吼松風。

   懶殘老衲住山

   庵小山藏寺。心虛芥衲空。懶眠松下石。坐斷最高峰。

   將之雷陽別曇公于江上

   送別芙蓉江。江水秋逾碧。歸舟溯寒流。來往心如織。

   詠月

   湛海光如有。寒空色若無。誰知俯仰內。千古照迷塗。

   詠雲

   一點如纖翳。彌漫塞太虛。但知已起後。不見未生初。

   試端硯三首

   君子愛佩玉。溫潤象其德。此石尤過之。所寶在翰墨。
   詞海萬里流。筆峰千丈雪。盡向此中生。時時飛玉屑。
   浩浩清江水。磊磊紫石山。誰知千古意。元在混茫間。

   化城庵二首

   山色自朝昏。榕陰閑古道。多少往來人。紅塵空浩浩。
   鑿井在高原。土深水難得。施工極盡時。淵泉流不息。

   磬室

   斗室懷幽壑。窮交見古人。雖餘方寸地。無處著囂塵。

   明禪人施茶

   此心元不住。白足本無塵。時汲源頭水。清涼熱惱人。

   寄塵堂首座

   憶爾栽茶處。滿園春雨滋。何時掃松葉。相對一烹之。

   寄宗遠西堂

   曹溪春水漲。衡岳雁歸時。憶爾跏趺夜。松門月上遲。

   寄題龍興寺禪堂

   王氣鐘山嶽。經聲徹帝宮。法筵龍象眾。萬世祝堯風。

   寄皇陵供奉

   乾坤開帝業。日月轉河山。香火勤供奉。晨昏仰聖顏。

   題畫小景二十一首

   流雲覆春山。輕寒凍欲坼。何處踏青來。歸時月華白。
   芳樹夏初長。輕舟湖水碧。攜琴訪故人。雲深何處覓。
   斷橋人影橫。扁舟霜月白。回首望雲山。悠然塵市隔。
   煙樹春雲綠。江天落日紅。不知何處醉。歸向月明中。
   風雨孤舟夜。微茫草樹春。茅簷驚犬吠。定是渡江人。
   江閣流雲細。孤村白日閑。小橋橫野水。隔斷萬重山。
   晏坐桃花塢。幽居遠市塵。祗緣春色好。不是為逃秦。
   高樹咽新蟬。深林掩茅屋。斷橋人影橫。白雲滿山谷。
   瀑布寒空外。孤亭水石間。日長無個事。結伴看春山。
   秋水碧如玉。遠山凝似脂。夜深魚不食。釣餌為誰施。
   淅瀝寒林瘦。潺湲水石清。白雲千萬裏。相對總忘情。
   萬木流雲密。千山落照寒。衡門長日掩。酒伴暮相看。
   遠樹晴煙合。江空草閣寒。行吟同澤畔。始信獨醒難。
   古木蒼松老。清泉白石奇。攜琴問知己。遙望酒家旗。
   江閣坐忘機。憑欄望夕暉。沙頭人佇立。擬待月明歸。
   雲白天垂練。江清水合空。相攜尋酒伴。同過石橋東。
   秋山雲氣薄。紅樹曉霜清。一帶湖天闊。空留待月明。
   山似天臺路。花無秦代春。漁郎坐溪口。不見問津人。
   彤雲四野迷。層冰萬木折。沖寒訪故人。踏破連山雪。
   萬山凝積雪。高樹折輕冰。何處寒梅發。香勾一個僧。
   秋山新雨霽。遠水澹無垠。湖上幽人宅。悠然隔市塵。

憨山老人夢游集卷第四十九

   南嶽逢何玄圃

   相逢南嶽前。坐對中秋月。清光徹夜看。疑是燕山雪。

   玉山

   閑登玉山頭。城中見煙火。萬井密如雲。蓮花青朵朵。

   望江樓

   獨上望江樓。四面山如織。中有餐霞人。相對不相識。

   高山寺

   山城枕江流。梵刹雲中起。鐘鳴萬戶開。人在蓮花裏。

   愚溪

   愚溪何似我。我愚溪不愚。流泉日夜響。說法聲嗚嗚。

   華嚴庵

   庵近恒河水。僧衣舍衛城。經聲和人語。總是說無生。

   雜詠二首

   白鶴飛沖霄。翛然任去住。可惜無礙身。不知生死路。
   螻蟻慕膻腥。逐氣呼伴侶。忙忙不暫停。所得能幾許。

   偶成二首

   法侶千峰影。生涯數畝田。信知人世裏。難結此中緣。
   青山待人歸。本欲求深契。誰知來者心。動靜多相戾。

   山居十三首

   片雲浮太虛。倏忽遍大地。試看未生前。清淨無纖翳。
   萬境本寂然。因心有起滅。一念若不生。動靜何處覓。
   長夜無燈燭。修途總暗冥。可憐酣睡者。大夢幾時醒。
   青山容易入。白業不難修。獨有降心法。英雄讓一籌。
   一枕黃粱夢。千秋汗血功。秪知常不朽。誰信轉頭空。
   雪老蒼松古。僧閑水石清。坐來忘百慮。眼見一身輕。
   酷暑不可人。清風來竹下。颼颼涼氣生。毛骨頓瀟灑。
   風靜蟬聲急。龍歸雨氣腥。乘涼高樹下。閑寫換鵝經。
   雲深便野寺。僧老愛扶筇。乞食歸來晚。愁穿十裏松。
   爽氣入疏林。萬山秋色好。貪看溪頭雲。忘卻來時道。
   獨坐長松下。悠然太古心。高山流水意。誰複是知音。
   日月如飛鳥。乾坤似轉丸。浮生忙裏度。誰向靜中看。
   長明一碗燈。夜對心更寂。多少醉眠人。夢中狂未息。

   山居二十首(六言)

   松下數椽芽屋。眼前四面青山。日月升沉不住。白雲來去常閑。
   雪裏梅花初放。暗香深夜飛來。正對寒鐙獨坐。忽將鼻孔衝開。
   幾片白雲不去。一輪明月飛來。伴我山中寂寞。笑他世上塵埃。
   一片寒心雪夜。數聲破夢霜鐘。爐內香銷宿火。窗前月上孤峰。
   滿面清霜冽冽。盈頭白髮蕭蕭。世上空花影落。目中幻翳全消。
   淅淅泉聲入耳。明明祖意西來。不動舌根常說。何須再歎奇哉。
   幽谷蘭香馥馥。中宵月色娟娟。一段清塵勃勃。無端打破枯禪。
   一念忘緣寂寂。孤明獨照惺惺。看破空中閃電。非同目下飛螢。
   雲散長空雨過。雪消寒穀春生。但覺身如水洗。不知心似冰清。
   衰朽應憐骨弱。看來轉覺心強。午夜脊樑似鐵。常時一念如霜。
   空谷諸塵盡謝。止留一片閑雲。伴我松根揮塵。堪多麋鹿成群。
   文字眼中幻翳。禪那心上浮塵。內外一齊拈卻。大千世界全身。
   靜夜鐘聲不住。石床夢想俱空。開眼不知何處。但聽滿耳松風。
   清淨涵空寶鏡。春來水滿彭湖。照徹廬山面目。月如額上明珠。
   蓮漏六時猶短。長香百刻安排。日夜真常流注。識神早托華胎。
   一片雲封穀口。千峰劃破虛空。中有數椽芽屋。深藏白髮山翁。
   可惜青山常在。堪嗟白髮時新。儘是塵中逆旅。誰為物外閒人。
   山色愁含宿雨。松聲冷咽清霜。乞食僧同倦鳥。娥眉月上新妝。
   世界光如水月。身心皎若琉璃。但見冰消澗底。不知春上花枝。
   門外青山朵朵。窗前黃葉蕭蕭。獨坐了無言說。回看妄想全消。

   舟中即事

   空水連天一葉舟。即看身世等浮漚。雁聲叫破緣生夢。明月蘆花古渡頭。

   大姑山

   霞帶雲裳月偃眉。江湖滿目少相知。寒流徹底心如洗。莫問夫君是阿誰。

   姑山塔

   空裏浮圖水月身。太虛中點一微塵。行人兩眼重添屑。幾個男兒認得真。

   鄱湖寶陀寺

   玻璃宮殿水晶盤。面面青山碧玉欄。中有一人常說法。西江吸盡夜潮寒。

   過桐江挽曾健齋光祿

   龍華樹下舊相逢。每夜談心聽曉鐘。今日覓君桐水上。空含血淚灑春風。

   清江漁父詞二首

   水清沙白月如鉤。影落波心釣未收。無限遊魚吞不得。空教漁父抱深愁。
   一葉輕舟逐浪翻。五湖風月任加餐。夢魂常在深深處。最苦離鉤水更寒。

   舟次橫浦

   五雲一水入南安。萬疊山回六六灘。行到水窮山盡處。梅花無數嶺頭看。

   登南安城

   城頭瓣瓣湧青蓮。花蕊香含萬戶煙。身在鏡中人不識。更于此外覓諸天。

   度大庾嶺二首

   一徑雲霞閣道深。梅花松雨氣陰森。翻思昔日宵行客。何似今朝度嶺心。
   嶺上寒梅正發花。枝頭雲擁舊袈裟。試將拄杖重拈出。香逐天風遍海涯。

   曹溪謁六祖大師二首

   曹溪滴水自靈淵。流入滄溟浪拍天。多少魚龍從變化。源頭一脈尚泠然。
   樵斧才拋石墜腰。黃梅夜半寂無聊。自持一缽南歸後。從此兒孫氣日驕。

   廣州道中二首

   煙水南遊歷百城。相逢知識總無情。挨身才欲須臾住。又指前途向別行。
   兩岸中流總不容。扁舟逐浪任天風。直須高掛孤帆去。自信恩波到處同。

   抵雷陽戍所

   瘴海嵐煙日夜浮。龍蛇氣吐混清流。到來儘是無生國。愈見 君恩未易酬。

   寄少林無言宗師二首

   五乳峰頭草木深。春來花發滿空林。峰頭積雪仍千尺。誰似當年斷臂心。
   清涼會罷複長安。一度相逢一度歡。別後天南望天北。炎風朔雪兩相看。

   放舟波羅江

   片帆東去海波平。簫鼓如從天上鳴。遙望三山天外落。不知人在鏡中行。

   寄小金山珍公

   天風吹上妙高臺。午夜乘潮載月回。灑掃楞伽山上石。待餘重為寫經來。

   小金山三首

   萬里長波萬里流。誰將拳石砥中洲。不因禹鑿開三級。自是魚龍會點頭。
   水晶宮殿絕塵蹤。香霧氤氛露氣濃。明月空中浮客桌。夜深階下臥魚龍。
   山浮水面寺依空。樓閣虛無杳靄中。不是幻成人世界。多應天湧梵王宮。

   寄河東妙峰師三首

   首陽山色枕河流。師住中條最上頭。麻谷床前章敬錫。至今風韻鬼神愁。
   黃河一線自天來。流入中原洗劫灰。把斷要關看砥柱。慈航不數濟川才。
   天涯行盡路途難。毒霧炎風任飽餐。忽憶龍門千丈雪。猛然提起徹心寒。

   答高常侍寄香

   一瓣名香出上方。封書遙寄到炎荒。夢聽刁鬥疑鐘磬。夜起親焚禮法王。

   懷五台龍門舊居

   萬年冰雪擁芽廬。一別於今廿載餘。葉鬥峰頭明月夜。不知誰在此安居。

   憶匡山

   遙憶匡山五老峰。白雲深鎖萬株松。寒空月照彭湖水。瀑布聲飛幾度鐘。

   懷匡山天池憑虛閣主人

   空中樓閣閣中人。宛似花間自在身。午夜天池浸明月。不知此際與誰親。

   五羊喜譚子文至自薊門二首

   西山雪擁薊門寒。曾憶圍爐坐夜殘。一別杳然如隔世。相逢疑是夢中看。
   炎風朔雪兩無憑。火宅何如大地冰。相對莫驚須鬢改。此心元是五台僧。

   憶家山並諸舊遊(有引)

   余別家山三十餘年矣。今被放嶺外。適法兄珂公。同廣侄遠慰。因成三絕書。還懸之舊壁。以見人生幻跡如此。
   萬竿竹繞舊庵居。樓上仍懸讀遍書。夢見四簷青不改。空留明月照庭除。
   長安陌上舊行蹤。吹盡微塵曉夜風。別後消磨三十載。不知幾許出虛空。
   憶昔兒童共聚沙。百千嬉戲笑如花。風霜縱使形容變。此念渾同未離家。

   本寺回祿。余亦遠遊。久抱修復之念。今聞恩兄已新寶塔。而殿宇尚在荊榛。感念嬰心。遙寄以詩

   洞然劫火憶當年。寶塔如生火裏蓮。今見優曇花再現。何時重睹率陀天。

   獨坐

   七軸蓮華一炷香。晝長趺坐倚匡床。市塵門外深千尺。唯任輪蹄日夜忙。

   送劉貽哲還鄉兼東諸故人三首

   瘴海三年共此心。形骸總不屬浮沉。君歸獨載秋江月。徹底寒波思更深。
   身自驅馳心自閑。窮廬獵隊等青山。故人儻問余消息。只道婆娑鬢已班。
   世路崎嶇不易行。幾能真見是浮生。君歸儻過西湖上。試看蓮花出水情。

   軍中寄懷虛谷師

   禪板輕拋事鼓鼙。跏趺鞍馬不相宜。夜深月照轅門下。恰似松陰對坐時。

   懷天臺山二首

   天姥雲霞傍海多。半生夢想竟空過。何時一曳撩天杖。打醒癡僧寂滅魔。
   華頂峰頭月倍明。石樑橋下水偏清。能持一滴來炎海。猶勝曇花盞內生。

   曹溪四時詠

   祖意明明百草頭。春林花發鳥聲幽。朝來雨過山如洗。紅白枝枝露未收。
   四山密密綠陰濃。窗下風來水面松。午睡正鼾才欲夢。長廊忽聽一聲鐘。
   刀耕火種是良方。秋到家家晚稻香。放不下時擔取去。何如老偃在韶陽。
   夜深旋煮雪中茶。此味天然最可誇。更有一般奇特處。滿林寒月浸梅花。

   軍中吟二首

   鐵甲天教當敝裘。從軍原不為封侯。身經赫日如爐冶。傲骨而今煉已柔。
   緇衣脫卻換戎裝。始信隨緣是道場。縱使炎天如烈火。難消冰雪冷心腸。

   陳生讀書天寗寺

   跡寄祇園已出塵。夜眠應與佛相親。夢魂忽被鐘敲破。始信原為聽法人。

   海月樓

   海天空處一樓居。方丈中涵無盡虛。夜起開窗放明月。波光霞氣滿襟裾。

   劉生讀書石湖

   心似寒泉色若冰。幽居不讓石岩僧。夜烹一滴源頭水。乞火頻分照佛燈。

   寄雲棲大師

   長眉鶴發久棲雲。塵尾時揮繞鹿群。遙寄旃檀香一瓣。想師拈對法王焚。

   寄屠赤水居士

   維摩家近白花山。煙水微茫海印寒。聞道文殊又東去。不知香飯對誰餐。

   寄馮開之太史索楞伽經序

   憶昔千華一對談。珍衣脫卻久[*]毿。楞伽山上摩尼聚。何日重開百寶函。

   讀達觀大師末後偈

   一念從來絕覆藏。通身不落是非場。試看撒手輕拈出。始信阿師熱肚腸。

   懷五台舊居

   葉鬥峰頭雪未消。別來音信久寥寥。炎方塵夢經行處。曳杖閑過獨木橋。

   軍中寄懷黃羽李侍禦六首

   十年戎馬走炎荒。常憶同游海印光。大火聚中求著腳。與君別處最清涼。
   聚散浮雲不可期。此心未離別君時。兩輪日月如飛鳥。來往無停促夢思。
   大海長江一脈通。煙波浩渺總如空。萬山縱使能相隔。恰似空花落鏡中。
   虛空大地可消亡。此念如何屬斷常。試問維摩方丈內。近來諸有置何方。
   君先待漏紫宸朝。遙把楞伽問寂寥。侍者飽餐香飯後。至今一粒未曾消。
   世事虛空最是閑。乾坤何地沒青山。知君正眼相看處。不在音聲色相間。

   寄水田南皋鄒給諫

   門前一片福田衣。時折松枝當塵揮。山色溪聲常說法。不知若個是當機。

   題香爐峰紫雲庵

   香爐峰下紫雲深。松竹層崖白晝陰。門帶長江接溪水。清流洗盡世間心。

   山中夏日

   如焚夏日晝偏長。渴想菩提樹下涼。一陣風從空裏過。送來何處藕花香。

   懷九華山

   九江江上秀芙蓉。一帶雲霞六六峰。回首瘴鄉明月夜。無端清夢掛寒松。

   繹公自衡陽來參

   遙向曹溪獨問津。溪頭秋水淨無塵。持來一片衡山月。猶照當年獵隊人。

   寄茶陵劉存赤居士

   見面何如未見真。朅來消息嶺頭春。衡山月色曹溪水。徹底相看是故人。

   舟次螺江訪僧鐘公不遇

   曾坐江樓待雪消。螺江春水急於潮。今看白鷺洲前月。猶似當年伴寂寥。

   蒙恩宥還山

   少小為僧五十年。老來特地混塵緣。從今走斷天涯路。此去千峰白晝眠。

   夜坐

   露灑幽蘭撲鼻香。風吹毛骨夜生涼。坐來已覺心如雪。月色還疑地上霜。

   夏日過法性寺二首

   菩提樹下風祛暑。般若台前雨送涼。一盞清茶諸想滅。更於何處覓西方。
   覺樹當年向此栽。初心為待至人來。千秋衣缽今仍在。說法誰登舊講臺。

   懷雪峰枯木堂

   枯木堂前冷似冰。當年曾坐半千僧。遙思一片寒灰地。何日重挑午夜燈。

   題畫二首

   飛來山色掩湖光。煙樹新晴帶夕陽。遙聽上方兜率界。半天鐘鼓落微茫。
   一片煙波十五橋。雲山落木晚蕭蕭。孤城半壓吳江水。水上人家夜聽潮。

   將之雷陽江上別曇公

   相逢庾嶺日初遲。欲折梅花第幾枝。忽逐秋風度炎海。別君不似見君時。

   懷舊居

   安居舊住竹林西。明月溪頭幾杖藜。常想夜深松露下。不知猿鶴向誰啼。

   寄浮山澹居鎧公

   浮山九帶事如何。回首當年已爛柯。為問夜深趺坐處。白雲明月是誰多。

   舟次小金山志感

   常思半月經三度。倏爾暌攜又五年。此日重來峰頂坐。德雲原不是生前。

   憶山中梅二首

   曹溪梅花。每至盛開。如坐香積世界。今冬以魔作祟。牽次芙蓉江上。望山中咫尺。不得坐享香供。詩以憶之。
   寒梅帶雪嶺頭開。冉冉天花落講臺。好遣上方香積國。為予一缽盡擎來。
   梅花香樹積成林。香氣熏人悅可心。樹下現敷獅子座。風聲誰解海潮音。

   得東海門人江吾與書二首

   從空一紙故人書。萬里遙來問起居。為報親知零落盡。滿頭霜雪更愁予。
   十五年來坐瘴鄉。海[/]相對未能忘。時看萬里中霄月。一似同游海印[-(*)+]

   古佛松林

   松陰幕幕淨無塵。山色雲光自法身。日夜風濤廣長舌。不知聽徹是何人。

   開元曉鐘

   明河清淺澹疏星。古寺虛簷宿百靈。一擊曉鐘驚大夢。不知誰最獨稱醒。

   平原古塔

   浮屠何代擁諸天。傳是隋朝大業年。蒼蘚剝封殘碣盡。平原荒草布金田。

   寄愚庵法師

   遙想華台坐講時。四天彌覆法堂垂。座中龍象清如許。可記炎荒老赤髭。

   寄草堂法師

   瘴海還從坐寶林。常懷法窟舊知音。遙看一片燕山月。儘是隨緣度世心。

   山居偶成四首

   百年世事空華里。一片身心水月間。獨許萬山深密處。晝長趺坐掩松關。
   滾滾紅塵世路長。不知何事走他鄉。回頭日望家山遠。滿目空雲帶夕陽。
   鬧藍誰肯急抽身。自古青山隔市塵。莫謂桃源無路入。落花流水是知津。
   日夜煙霞護翠微。相將猿鶴待忘機。青山莫道閑無主。自是閒人不肯歸。

   送隱知禪人還蜀

   一錫冷冷過瘴鄉。巫山西去思茫茫。峨眉峰頂新秋月。知爾看時到上方。

   寄題杜將軍曇花精舍二首

   鼓吹轅門獨晏然。曇花樹下晝安禪。誰知可汗歸王日。正是將軍破有年。
   鐘鼓胡笳總道場。旌旗影裏坐焚香。思君力破群魔壘。自許心空見法王。

   送慈公還五台

   一別臺山三十年。眼前冰雪尚依然。君來細說窟中事。又結多生未了緣。

   寄空印法師

   憶昔臺山百尺冰。與君對坐骨崚嶒。翻思三十餘年事。夢裏相看似不曾。

   別曹溪二首

   為決曹溪萬里流。歸心常撫大刀頭。因思血浸齊腰雪。千古令人痛未休。
   自為曹溪杖策來。坐看山色笑顏開。從今一別千峰去。鳥語溪聲不盡哀。

   初至衡陽喜雪二首

   七十峰頭雪正寒。到來深見此心安。回思火宅驅馳地。盡入冰壺影裏看。
   五熱場中幻化身。廿年來往任風塵。今歸一片瀟湘雪。原是清涼徹骨人。

   山居二十八首

   餘生平抱煙霞之癖。早年行腳。三十住五台冰雪中者八稔。及居東海一十二載。知命之年。乃被業風吹墮瘴鄉。將二十年。嗟乎人生幾何。忽忽往來已七十歲。浮光幻影。豈能長久。頃蒙 聖恩賜還初服。特來南嶽作投老計。因緣未偶。乃就湖東古道場地。仗諸檀越助營安居。創始於甲寅九月既望。落成于臘月逼除。草草苟完。從此一片身心。始得休息之地。如久客還家。以釋重負。其逍遙灑落何快如之。隨有口占。命侍者錄之。以志幽懷。非言詩也。興來即筆。略無次第雲耳。
   祇園借得一枝安。從此無論道路難。日上三竿高臥穩。相看不必勸加餐。
   雪壓衡門夜擁爐。此身雖寄恰如無。不知日月從何去。回首人間歲已徂。
   灌木叢中一小庵。石床為座草為龕。杜門口似維摩詰。莫問前三與後三。
   形如枯木念如灰。雪滿頭顱霜滿腮。不是老來偏厭世。眼中無處著塵埃。
   身心放下有餘閒。垂老生涯在萬山。不許白雲輕出穀。好隨明月護柴關。
   寒燈獨照影微微。疏屋風吹雪滿衣。忽憶五台趺坐處。萬年冰裏一柴扉。
   寒威入骨千峰雪。怒氣沖人萬竅風。衲被蒙頭初睡醒。不知身在寂寥中。
   百千世界空華影。一片身心水月光。伎倆窮時消息斷。可中無處著思量。
   地爐無火石床寒。瓦鼎香消坐夜殘。萬籟聲沉心更寂。卻疑身在鏡中看。
   四圍嘉樹影扶疏。樹下深藏一小廬。車馬不聞人跡斷。閉門長日獨跏趺。
   寒雨瀟瀟風滿林。蓮花漏永夜沉沉。誰知舉世難醒夢。儘是光明般若心。
   夜深獨坐事枯禪。撥盡寒灰火不然。忽聽樓頭鐘磐發。一聲清韻滿霜天。
   雪滿乾坤萬象新。白銀世界裏藏身。坐來頓入光明藏。此處從來絕點塵。
   平湖冷浸菱荷衣。湖上青山絕是非。塵跡盡消人世遠。白雲鷗鳥總忘機。
   雪擁柴扉獨坐時。寒林寸寸折瓊枝。曉來頓失青山色。開盡梅花總不知。
   春過人日雪初晴。新月疏林影更清。夜起推窗望寥廓。滿天星斗掛簷楹。
   雲開四野動春光。何處梅花送暗香。曳杖欲尋幽谷去。一枝斜倚在東牆。
   一片雲封萬壑松。門前流水日淙淙。不分晝夜供鼾睡。好夢驚回隔嶺鐘。
   春深雨過落花飛。冉冉天香上衲衣。一片閒心無處著。峰頭倚杖看雲歸。
   信步騰騰任所從。形骸一似雪中松。偶來才向溪頭立。又逐閑雲過別峰。
   麋鹿空山孰可從。輸他豐草與長松。紅塵縱有難醒夢。絕世何曾到萬峰。
   垂垂白髮對青山。身在千岩萬壑間。寂寂松門無過客。往來唯有白雲閑。
   青山不動自如如。朝暮雲霞任卷舒。縱有紅塵深萬丈。曾無一點到茅廬。
   萬峰深處獨跏趺。歷歷虛明一念孤。身似寒空掛明月。唯餘清影落江湖。
   睡起呼童旋煮茶。竹爐湯沸雪如花。旗槍未豎魔先退。始信叢林有作家。
   倦倚虛窗坐看山。千峰紫翠出松間。無心縱許雲來往。何似如如體更閑。
   月色松聲總見聞。禪心妄想聖凡分。消歸一念無生處。此意如何把似君。
   平湖秋水浸寒空。古木霜飛落葉紅。石徑小橋人跡斷。一庵深鎖白雲中。

   寄舜庵老衲

   三十餘年學懶慵。生涯坐斷祝融峰。身輕鶴骨休言老。千尺還看手種松。

   寄魏考叔

   幽居宛是在家僧。一室清如六月冰。縱使善空諸有盡。尚餘山水掛眉棱。

   留別湖東社中諸子二首

   曇花舍就竹林西。市遠塵囂最可棲。勤掃階前雲臥地。歸來莫使草萋萋。
   偶來松下掩柴關。招隱相求出世間。豈意又隨流水去。別君心似戀雲山。

   岳陽阻風二首

   岳陽樓外浸湖天。樓下沙汀夜泊船。來往風帆留不住。獨余山色尚依然。
   北風吹浪打山城。一葉輕帆阻去程。想為留看洞庭月。怪來偏向客邊明。

   過金沙於潤甫雲林

   咫尺雲林望不遙。到來寒爽氣蕭蕭。閉門不放煙霞出。多少塵心亦易消。

   西湖偶成

   四面湖山鏡裏看。樓船深浸碧波寒。不知身在冰壺影。可笑沉酣夢未殘。

   喜歸匡山

   垂老青山荷主恩。匡廬南向臥朝暾。七賢五老遙相對。泉響深談不二門。

   挽匡山黃龍徹空師二首

   昔與師住五台冰雪中者三載。別來三十餘年所矣。予今投老匡山。一禮師塔。挽之以詩。
   憶昔清涼對坐時。垂垂冰雪綴雙眉。別來夢到傷心處。一段難禁只自知。
   塔影團團擁萬松。法身不動聳千峰。知師常說無生法。鳥語溪聲和曉鐘。

   山中雪夜

   雪擁千峰獨閉關。寒燈深夜照衰顏。心灰已絕紅塵夢。誰信人間有此閑。

   閱華嚴經十地品夢中偶成

   一葉輕舟一釣竿。鉤頭香餌未曾殘。直須入海深撈捷。莫滯蘆花淺水灘。

   思鄉曲二首

   餘十二歲離鄉。今六十年矣。適鄉人遠問於山中。因賦此。
   門前高柳映清池。常記兒童戲浴時。六十餘年如夢事。幾回猶動故園思。
   青山一帶繞河流。家住河邊古渡頭。自小離鄉今已老。此心不斷水悠悠。

   懷大都龍華主人

   龍華樹下有緣人。一別難求似昔親。幾度夢魂飛夜月。縱然相見總非真。

   入山

   直入千峰不厭深。最幽絕處可安心。松門任使青苔厚。從此時人沒處尋。

   曹溪堂主俯無昂公來訊二首

   自別曹溪已十春。常思香水一沾唇。夢魂時坐松陰下。只恐今生是後身。
   溪上梅花不斷香。幾回香霧濕衣裳。年來每到看花處。一似當時坐法堂。

   送青林熙公遊南嶽二首

   憶昔曾登七十峰。倚天傍日撫長松。幽岩絕壑探奇遍。君去尋餘策杖蹤。
   萬峰深處碧雲寒。曾結茅廬學懶殘。牛糞尚埋煨芋火。君應一撥地爐看。

   偶成

   湛海波澄一物無。寒空深夜月輪孤。但看萬里纖雲斷。自覺冰心在玉壺。

   集外詩五首

   喜老母遣弟至

   天屬憐同蒂。君恩賜一身。生還如有日。尚可奉慈親。

   憶故鄉居

   家住龜山陰。宛似恒河曲。卻憶兒童時。熱在河中浴。夾岸柳陰濃。當戶南山翠。手種碧桃花。不知在也未。門前一小橋。幼見水沖斷。欲架獨木枝。路遠猶未辦。

   憶鄉友

   幼小同讀書。連床還共被。誰知一別來。看看六十歲。卻憶聚沙時。相戲常生惱。只記童子顏。不信今衰老。

   憶家山庵居

   樓居水竹總相連。長夏清風白晝眠。此日炎荒萬裏外。回思恰似幾生前。

憨山老人夢游集卷第五十

   曹溪中興錄

   菩薩戒弟子 僧本昂 馮昌曆 僧知融 日錄
   宰官弟子 王安舜 劉起相 纂輯
   長春社弟子 陳迪祥 梁四相 同較

   曹溪中興錄上

   中興因緣

   師曰。曹溪者。乃昔曹叔良為魏武之裔。避地於此。因以名焉。其道場自梁神僧智藥三藏從西天泛海而來。攜菩提樹於五羊之法性寺。讖雲。百六十年。有肉身菩薩。於此出家。度人無量。將入嶺。過曹溪水口。掬水歠之。而甘且香。乃曰。此我西天水也。原上必有聖地。因溯流而上。至觀其山。似象形。曰。此山宛似我西天賓林山也。乃謂居人曹叔良曰。此山宜建梵刹。百六十年後。當有肉身菩薩。於此說法。叔良即白州牧某具奏。梁武帝遂命建寺額曰寶林。乃開山之始也。至唐龍朔間。有新州盧道者。得黃梅衣缽。號為六祖。回至曹溪。時寶林已廢。有尼僧名無盡者。見六祖。問涅槃經義。知是異人。乃白其父兄。重修寶林。延祖居之。未幾有害祖者。祖遂避難於懷會。隱獵隊中。一十五年。後至五羊法性寺。露穎而出。遂於菩提樹下剃發。即回曹溪。開法于寶林。時山已易主為陳氏矣。祖說法多年。雲集者眾。以其山如生象。齒鼻完具。先寺于左頷大牙之內。其鼻在右。業為陳氏祖墓。故其寺址甚迫隘。祖一日謂居人陳亞仙乞一坐具地。亞仙許之。祖以坐具一展。盡罩四山之嶺。時四天王出現四隅。亞仙即許之曰。也知和尚法力廣大。當盡舍之。但先祖墓在寺右。他日修建。望乞存留。又曰。此山形乃生龍白象來脈。他日興造。只可平天。不可平地。於是亞仙遂攜家隱去。不知所之。故此山自六祖開創已來。四天王內。周環數十裏。為一蘭若。並無民居。其山形風氣完密。即少林已下。諸祖道場。未有如此之勝者。向僧皆以為藏修地。至我 國初開阡陌。而環山之內。皆為田疇。收入版籍。則僧以務農為本業。樹藝孳畜。不異俗人。然從來未有民居。及弘正間。四方流棍。漸集於山中。始以傭賃。久則經營借資於僧。而僧不察。以山門通滃源。入府孔道。而漸成窟穴。羅於道側。開張市肆。豈特鳩居鵲巢。將使狼據師窟。僧亦舍寺而住莊庵。則山門日空。流棍日集。禍害日作。而僧徒竟為此累。以至幾不可保矣。丙申春。予蒙 恩放嶺外。初入山禮祖。見其凋弊不堪之甚。未幾而禍患果作。僧至流離。於是一時當道。汲汲拯救之。初制府大司馬陳公。欲予往救正之。未既而觀察海門周公。甚留心祖道。方從事於此。頃即入賀去。[-]巡道祝公。乃極力致予。因是寺僧某等。相率來歸。請授具戒。堅意懇請。予應之。於庚子秋九月入山。即以 祖庭為心。遂拚捨身命。一一綜理。次第建立。如下所列。其概皆大[(-)*]極弊。不容一日安者。幸仗 佛祖之靈。當道護法。神力冥加。八年之中。略有頭緒。雖未究竟卒業。而心膂俱竭。其所建者。皆可為恒規。僧徒苟能自此謹守勿失。亦可保此道場。世世無虞矣。時師命昌曆等在寺。訓諸沙彌。凡所作事。皆目擊之。及所發言。即日錄之。久而成帙。題曰。中興實錄。彷通[/]十品之例。列為十則。其示眾法語。清規。手劄。雜著。並次第於後雲。

   培祖龍以完風氣

   師初入山。因見祖庭破壞。乃集諸弟子曰。佛說大地山河。唯一真心之所融結。雖形家之說。未必盡信。而至理存焉。亞仙初舍地。即雲此山乃生龍白象來脈。他日興造。只可平天。不可平地。此蓋言地形之不可傷也。觀此曹溪主山。儼然象形。而四足六牙。鼻口俱備。其寶林初開時。山勢完密。故寺坐頷中。左太牙包裹。與右牙連合。唇內為龍潭。即如象口。其寶林右壁。儼然象鼻。而陳亞仙之祖墓。先葬其上。六祖存日。其寶林牆外。即其墓也。故乞其地而擴之。其口為龍潭。滀水於內。有龍居之。及祖降其龍。乃鑿二牙交關處。放水填潭。以蓋佛殿。然龍既蛻。水既竭。而靈氣已泄。故佛殿雖備。其潭未填完。而祖師化去。至今殿前猶為深窟。乃前未竟之功也。故丹墀剛半。師察知其故。乃填平之。前羅漢樓。乃初鑿嶺之缺。後人因而為山門。既久。建樓於上。師欲改補而未及。以象之食賴鼻。而命即在鼻。其鼻當有數節。而陳墓正當中。故 六祖入滅。所存肉身。初即建木塔於墓前以安供。墓後建信具樓。以藏衣缽。至我明成化間。有僧某者。去木塔。易之以磚。其中陰濕。未幾祖現夢於郡守。乞一安居。守命改信具樓為祖殿。其空塔在前。返為胸中壘塊矣。其祖殿后為程蘇閣。乃嘉靖丙午間。郡守陳豹穀所建。師至。則見殿左為方丈。當中開一路。入後山。斬斷象鼻。其殿后低窪。為北風所劫。來脈有傷。故道場頹敗。職此之由也。師因察象鼻之形。則殿后當有一高阜。時一老僧為師言。初為沙彌時。見殿后一堆如壘土。比陳公修閣時。令僧削去。某時為沙彌。亦在擔土列。師知其信然。乃令所選三學教授僧。率肄業沙彌百餘人。每日各擔土十回以培之。三月而成一山。如固有。於是改中路于曹溪邊。為回廊。右繞祖庭。而行入後山。由是風氣始完。其於山門之內。凡有凶煞者盡除之。而眾僧遂安。其祖殿后一澗。為蜚錫橋。過橋為卓錫泉。即象咽喉。師引其泉入香積廚。泉右一小嶺。如舌狀。右一窩鉗。即右頷。古為無盡尼所居之庵。乃重興寶林之主。故師中興。必首新之。此最初入山開創之始也。

   新祖庭以尊瞻仰

   祖庭初以改信具樓為之。殊為卑陋。入門不見眉目。禮拜不能重列。且前有拜殿接簷。殊為幽暗。墓前一塔屹立。塔前又有諸天殿重疊。破碎壘砌。當襟無一隙地。近殿左有僧房。如拳拄頤。右下角有戶長廚屋。糞穢垢積。兩腋僧居。郎當敗椽。如荊棘林。然外望屋宇。參差[*]岈。略無一線通透。此祖道所以壅塞而不暢有由矣。師深見開闢之難。日夜以思。竟無規畫。不能成局。每每登塔眺望。諦觀全寺大勢。其左方丈。法堂。禪堂。前即鐘鼓兩樓。翼峙成一局。師雲。此必寶林開山初創之制也。而右為佛殿。乃祖師存日。填龍潭而為之者。後有經閣。前羅漢樓。及寶林山門。通為一局。後人不善增修。故祖殿居中。僧房雜居。塞其神路。全無瞻仰氣象耳。今欲分條析理。以就規模。非巨靈之手。何能劈之耶。因是見羅漢樓之西山。如虎頭回望。師買其山。取土填大殿之潭窟。出地以移祖師殿左之僧居。仍別買房屋。以易經閣後之僧房。為戶長公廨。以除祖殿西角之穢汙。其兩廊之僧。各別置安居。拆其前後諸天拜殿。則目前地平如掌矣。遂極力經營。一一如畫。故得重修 祖殿。高廠可觀。前設兩配殿。欲奉南嶽青原五宗諸像。其大門房。周圍一十五間。將奉傳燈諸祖兒孫。如七十子之從祀於孔子也。但前路壅塞。乃買空地。移有礙僧房三主。乃大辟神路。直與寶林門齊。中與羅漢樓並。起華嚴樓三間。為祖庭頭門。其上為禪堂諸僧書華嚴經所。如此天然。成一勝概矣。今之觀者。但見一目了然。而不知開闢之難為力也。

   選僧行以養人才

   本寺僧徒。向以便安莊居。種藝畜養。與俗無異。寺中百房。皆扄其戶。入門絕無人跡。唯祖殿侍奉香火數僧及住持方丈數輩而已。以是山門任流棍縱橫。僧徒出入。皆避影潛蹤。可恨也。師初至。首以作養人才為急。即選合寺僧眾。四十已上者。聽其自便。若四十已下者。二十已上者。每房一二人。在寺安居。日日登殿。逐日四時功課諷誦。祝延聖壽。誤者各罰有差。於是集者得百餘僧。俱為授戒。從此晨昏鐘鼓。經聲相續不斷。儼然一勝道場。僧徒亦知有本業。而外侮亦漸知警矣。但諸僧徒。習俗成風。凡幼童出家。只見師長務農。不異俗人。竟不知出家為何業。而畜其徒者。止利其得力于[*(-)]畝。而無一言及出世事。其來久矣。欲望其成人。安可得乎。師至寺之初。即選眾中。有通問學堪為師範者。本昂等三人。乃勸合寺僧眾。凡有行童。二十已下。八歲已上者。盡行報名到住持。拘集在寺。立三學館。分三教授。教習經典。一年之中。有通二時功課者。乃延請儒師。孝廉馮生昌曆。茂才龍生璋。梁生四相。教習四書。講貫義理。其束修供饋。師自備之。如是三年有成者。乃為披剃為僧。總入禪堂。以習出家規矩。令知修行讀誦書寫經典。各有執業。即今禪堂諸僧。皆吾師作養之人才也。又謂佛法所貴。熏聞成種。嶺南久無佛法熏習。以乏種子。故信心難生。先教諸得度沙彌。書寫華嚴大經。一以法緣廣大。為最勝種子。二以借書寫攝持之力。資初心觀行。以助入道資糧。初則二三人。已而人人相望發心。不十年間。書此經者。已成十餘部矣。此吾師作人之功。灼然者也。

   驅流棍以洗腥穢

   師見曹溪道場破壞。蓋因四方流棍。聚集山中。百有餘年。牢不可破。而俗人墳墓。皆盈山谷。視為己業矣。始也起於傭賃。久則經營。借資於僧。當山門外起造屋廬。開張鋪戶。屠沽賭淫。日滋其害。而愚僧不察。與之親狎夤緣。交相為利。故僧之所畜多歸之。噬齧日深。則謀為不法。於是多方誘引。以酒色為坑阱。盲者一墮其中。則任其食啖。膏脂盡竭。以故僧之田地山場房屋。因是而准折者多矣。頃則附近豪強。亦垂涎其間。乃通同衙棍。互相架構。以包奸為詞。訐告道府。借為口實。以張騙局。聳動上司。駭心驚聽。遂以為實。乃具申軍門。令下。將莊居盡行折毀。僧不如法者驅逐。時奉令者無良。信其耳目。以為奇貨。乃親入山蹋勘。每至一莊居。備估其值。輸半乃免。由是寺僧盡入網羅。業已失其半。而禍方滋蔓。不遑一息安堵。當師度嶺之二年。為丁酉歲。初謁 制府大司馬陳公。因得概申眾僧之情狀。乃寢其令。幸得免。即欲以師往整之。師以方在席稿。未敢奉命。明年戊戌。屯鹽道周公。署南韶事。欲拯之。屬師修通志。未幾入賀去。己亥。南韶道祝公蒞事。自號曹溪行腳僧。痛惜其弊。力致師以整頓之。庚子歲。公亦以入賀去。瀕行面囑。且令寺僧懇請師應命。於是九月入山。見此輩縱橫。乃祖庭心腹之疾也。不瘳則六祖慧命終難救矣。於是乘改風水。將山門大路東西填塞。移置溪邊。直出水口為通途。如是則向之市店。皆圍於山門之內。而往來者。不便於食宿矣。然終無術以去之也。居三月。歲暮往謁 制府大司馬戴公。備陳為害之狀。公曰。此護法之責也。但出一令。責守土者嚴督之。此一尉吏之任耳。歲旦。行該縣。坐守驅逐。不留一人。鋪店盡拆。不存片瓦。於是山門百餘年來。所集腥穢。一旦洗之。而眾僧之禍害永絕矣。鋪店既拆。市街一空。師即于西街向之屠肆。修旦過堂。以接待十方之禮祖者。東街修公館。以為滃源官長入郡之停驂處。其山門道路。初則一線。而左則列肆。直抵當心。因盡拆之。石坊先在上。今則移置溪邊。開闢壅塞。相望如引繩。遂成一大觀矣。為害之源。不能盡述。而根深難拔。一旦盡絕。概錄於此。以示來者為高抬貴手雲。

   複產業以安僧眾

   師以流棍既驅。向之所騙。田地。山場。房屋。皆執其左劵。此輩戀戀。終無究竟。思非善後長策。因設齋于 祖殿。盡邀其賓主。各出劵相對。查原有本而子息未及者。補償之。息過其半者。已之。其有本已得過。而以息重累者。及口腹虛花者。罷之。於是盡焚其劵。而以田地。山場。房屋。盡歸其故主。自此外患方絕。而貧累之僧。得以安居無擾矣。時人或慮師任怨者。師曰。不然。凡人雖不善。必有本心之良。苟開曉分明。人各自知其非。無有不心服者。於是諸棍漸引去。然亦竟無他虞。

   嚴齋戒以勵清修

   先是寺僧多不守齋戒。畜養孳牲。以恣宰殺。故凡上司府縣入山。當裏甲供應者。必責寺僧。而差役恃此。以利其口腹。即上用其一。而下十倍之。故所傷生命。及所費資財。歲不勝紀。而本寺之累。亦無底止。且來者以禮祖為心。而腥葷羅列於前。殊非清供。亦非仁者本心也。積弊已久。思革為難。初幸觀察海門周公。開禁革之端。准其呈狀。及署篆觀察餘公。乃嚴禁宰殺。案載志書。故凡供應官長。例以蔬齋清供。自師入山始。但慮兩院威嚴。難以必行。值直指顧公入山。為二親祈福。本縣急督如故事。公行齋戒令。自此一定為恒規矣。此事既行。不唯保護生命。雅肅清規。即省費資財。歲計不貲。而常住亦免苦累。即僧持戒者。日益增進。叢林清肅。亦此一舉矣。複蒙祝親詣山中。教諭僧徒。戒養孳牲宰殺。變魚塘為蓮池。自此山門頓改觀矣。

   清租課以裨常住

   師初入山。于祖殿閱常住歲計記籍。見劵帖數紙。皆祖師貸約中。載七八分之利息者。師扣之。主僧應雲。此常住供應缺乏。乃借貸以支給者。師為之痛心。及詢常住。舊有香燈莊田。租稅何所歸耶。即聚眾備查 祖師香燈。有黃巢滃源補缽。及本山續置各項莊田。每歲總計。約租有四百余金。何所支銷而言不足。眾曰。各莊逐年。但聽十房管事僧。輪流徵收。即聽彼銷繳。及察其故。乃管事與佃戶通同作弊。故致拖欠不完。徒有虛名。而無實惠。所以常住日見其匱乏耳。師即選眾。舉公正廉能者十僧管事。令對祖發誓。刺血書盟。不私一毫。喚集各莊佃戶。立定規則。歲期以限約。赴寺交納。仍設庫司。立管常住監寺四人。執掌收支。於是總計各莊。每歲征足若干兩。計其所入。將本寺各項應用。派有定規。著為章程。纖細不遺。除支尚有剩餘。從此不唯常住豐贍。而 祖師法利。如一雨普沾。且不為泥犁種子矣。其清規條例。別列如左。敕賜曹溪南華禪寺。設立常住。重興長生庫。注記出納錢糧清規定格題辭。
   夫惟吾 佛世尊住世之時。初但領眾持缽。行乞食法。本無畜積。何有常住。次因老病比丘。不能行乞。命同住比丘。就所乞食。以其一半持歸供給。名曰分衛。謂分其所食。衛護道業。律部載之詳矣。及佛滅後。西域之法。與 佛在時無異。及教法東流。自漢永平。以至唐代。累朝帝王。名臣。宰官。長者。各舍資財。建寺贍僧。以為福田。往往寺主。濫為己有。貪饕壞法。侵漁眾僧。不懼因果者多。至我 六祖大師之孫。馬祖弟子。百丈禪師。始創清規。立為常住。凡在伽藍之內。所有施利。及莊田錢谷。俱有典守。故寺有主者。稱為住持。以說法為主。總領大綱。其輔[**]叢林。助揚法化者。則設有兩序執事。若都監寺。監寺以掌管常住。副二住持。其歲計錢谷。各有庫藏出內。所司謂之庫司。就監寺內。取其公廉出眾者司之。恐力所不及。又設副寺以佐之。其莊田則有莊主。及徵收租稅。又有監收。此就眾中。擇其公正廉能寬厚仁恕者充之。其經手支給者。則又有執歲執月料理山門事務。以應官長檀越。凡有支取所需。必稟明住持。准驗票帖。明注庫記。以備稽查。故常住之物。毫髮無差。是則叢林如一身。住持如頭首。執事如手足耳目。相須為用。而不可缺一者。故凡山門事務。一有所作。則上下同心。小大一力。如目視耳聽。手捉足奔。無不從其令者。所以叢林興盛。法化昌隆。外侮不侵。內障不起。此 佛祖度世之楷模。自古叢林之典刑也。夫何近代以來。祖道衰替。叢林凋弊。先聖垂訓。蔑然無知。如我 六祖曹溪。為禪宗之源。叢林為天下冠。香火供養。不減在昔。而常住破壞至極。僧徒愚迷癡蠢。不知其為何物也。餘因弘法罹難。蒙 恩遣嶺外。于萬曆丙申春二月。謁六祖大師。睹其道骨儼然如生。而山門寥落之甚。殆不堪看。為之徘徊泣下者久之。且僧徒被害。官司勾牽。急如星火。日夜追逼。傾家賣產者過半。以致 祖庭廢墜。幾如埽地矣。幸荷 制府大司馬陳公。稍寬恤之。次蒙屯鹽道周公署南韶。略革應官酒肉之弊。次蒙南韶祝公。痛懲僧徒之非。戒殺孳牲力救之。乃命合山眾僧。再三請餘入山料理。于萬曆二十七年己亥冬。公面力囑餘。明年庚子春正月。複命寺僧。真權。行裕。淨泰。慧珊。願識等。持書走五羊。促餘入山。余以方在行間。未遑應命。四月。公以入賀北上。餘送別靈洲。辱公再三面叮嚀之。餘於是歲秋九月。方杖策入山。至則先選僧若干。為授具戒。同集殿堂二時。轉法華經。次選行童可教者若干名。習讀經書。分為三學。擇其眾中學行稍優者為教師。次觀山門風水大概。有沖傷刑克者。去之。破壞者。補之。塞靈源門。培象鼻以厚 祖庭。辟山門路。移石坊以受元氣。不三月內。翕然改觀。而山門內。向為流棍潛住。霸佔寺基。開張鋪店。酒肆屠沽。巧設淫賭。勾結土宄。騙害寺僧。橫如豺虎。習久成風。牢不可破。甚為大蠱。竊為隱憂。餘於是年十二月。複走端州。謁 制台大司馬戴公。請令以驅逐之。尋即令下曲江。勒限三日內。盡逐出境。不許容留一人一店。於是群凶屏跡。將前所占寺基街市。盡歸常住。餘乃因而塞其東西穿心。大路左。立公館。以為滃源及諸過客停驂之所。額曰三生來。右立十方旦過寮。以延四來衲子為掛錫之所。額曰。一宿覺。將通衢改於溪畔。往來行止。各得其宜。無複混溷。叢林自此潔清。眾僧自此安枕矣。余于明年辛醜春正月朔之三日。奉 制台檄。以為地方之務走青鸚。且乞 采監李公作中興檀越。七月。公入山禮 祖。喜施三百金。為重修山門之資。於是餘治寺僧。備查 六祖供奉香燈莊租。每歲所獲。從來未有毫釐入常住者。皆為典守侵漁。沿為故習。乃先料理太平莊租。業已將萬曆二十九年分課銀。歸入常住。立定春秋冬三期。以聽當年支銷外。今將黃巢萬善補缽。及續置本寺諸莊。一併歸之。俱系先收。以聽下年支銷。除將諸莊二十九年分租課先完外。自三十年起。以為定規。再查本寺。舊有長生庫。今複舉設。凡一應常住租稅。及施主錢糧。盡入庫內收貯。仍照清規事例。設定執事。以監寺四人。掌管收支。選眾中老成公廉者。充之。本寺十房。舊有都管一人。都寺九人。原應差役。迎接官長。供應府縣。取辦椒茶棕櫚果筍之物。而向之常住租課。盡為此輩幹沒。極可痛恨。今擇精練曉事僧十名。充之。其一應所須該用之物。俱照人頭派定。每僧量攢少許。預取入庫。以待上司不時之需。庶省煩擾。其各莊收入在庫租課。查照田糧差徭常法。照數支領完納。不致拖欠冒破。其上司官長。入山應接所費。設有定規。亦不致偏累執事。其 佛祖殿堂香燈之用。各有定例。庶不失焚修供奉報本之意。其執事諸僧。終歲奔走辛苦。亦有酬勞。務使勞逸均平。不致嗟怨。仍勘收租全缺。量為盈縮。以彰勤惰。已上四則。俱在庫內支銷。獨教授行童束修之資。除儒師乃予自備。其僧師則出於塔下減損 祖師衣缽。訓育沙彌。以增後生慚愧。亦有定則。如此則常住錢糧。無浪費之條。典守執事。無自盜之罅。眾僧無煩優之科。常住可為長久之計矣。仍將合寺大小僧徒。盡行受戒。以免玷辱 祖庭之呵。且省酒肉之費。以為衣食之資。斯則衣食足而禮義興。即穢邦可轉清淨佛土矣。曹溪祖庭中興。叢林紀綱再振。在此一舉。大關法運。所系非輕。除前壞法弊端。一切置之不論外。其一切事宜。自今萬曆三十年更始。永為定式。諸執事者。宜各勉力。務要奉行。不許日久因循。無賴僧徒。妄起希圖生心壞法。擅改成規。如有此等。則上稟 祖師 靈通 護法伽藍。神目鑒察。必罪不宥。明彰報應。即使奸盜壞法之徒。生遭王法。死墮阿鼻。因果昭然。毫髮不爽。今後凡頭首司其事者。各宜時時痛自省心。不致誤招苦報。自取罪咎。立庫之初。當年租課。俱系下年徵收致庫。而現年預支無出。餘先備銀三百二十五兩在庫抵墊。陸續支銷。以為常住張本。待後租課節年補還。今將應行條例。開列於後。永為定規。以便遵守。
   計開 一設職事
   監寺四名。顓掌庫司。收支常住錢谷。置辦什物。主張山門大事。以副住持。凡事務同心議處。內以一人顓管鎖鑰。經理收貯一應錢糧什物。庶有責成。內以一人監收租課。舉劾弊竇不使濫觴。為眾紀綱。設庫司書記一名。專管收支登記帳簿。以備稽查。不致疏漏。戶長一名。此乃舊規。專管裏甲。差徭糧稅。仍照常規。此即古副寺。都管一名。此職即古規都知事。乃知事首領。今即以此職。統充莊主。率領都寺。徵收各莊租課。催辦合寺糧差。以副戶長。亦名直歲。都寺九品。此即古知事。以佐都管徵收糧差。輪流直月。以應接官長。幹辦山門大小事務。此十執事。今照本寺十房舊規。輪流各房挨當。歲終一換。故前此已往。皆無賴者。多不能料理大事。今特選擇才力出眾者。充之。如遇年終更代之期。住持監寺。仍察賢勞出眾者。照舊留用。不堪者。或有他緣。不能應者。即選公廉老成者代之。如有不守清規。抗法循私。或與佃戶通同。破壞常住。拖欠租課。或貪圖小利。掊克佃民。剝削眾僧。有傷大體者。都管監寺。不許容隱。即時舉白住持。鳴鐘集眾。對 祖師前。明證其罪。輕則量懲革黜。別選能者代之。不待歲終。重則呈首到官。以法治之。以警其餘。住持亦不許姑息循情。以養成大害。慎之。慎之。
   一明收支 收有五款  祖殿每年施利。及銀帽器物。常住各莊。每年租課。官長入山。及施主隨喜佈施。一一募化修造。及齋僧錢糧。罰過犯僧人。入常住錢谷香油。及應入官房產業田地銀兩等物。並就庫中回買物料價值。及亡僧應入常住之物。及常住置買田地房屋什物契書。各有項下。一一條陳。登記簿籍。以備稽查。每款各置收簿二扇。住持與庫司。各執一扇。凡有應收者。當 祖殿。對眾收之。凡各莊。每歲租課。各有上下限期。預期。都管督率都寺。同催各佃總責田甲。收銀完足。親到 祖殿。當住持監寺交兌。監收執平持衡。勘兌明白。書記登簿。住持僉封。即於庫內。取庫收印票一張。合住持收簿。將銀數上。鈐合縫印。仍各僉花押于執事名目之下。方給田甲。以為准的。執事之人。不許私給。若查出租。無印票者。即系通同。侵欺住持。頭首定舉送官。如律治罪。凡春秋二季。十方施主。至 祖師前進香。供養銀帽花器。及銀兩袈裟衣物等項。塔主零收。住持登簿。年終代期總類若干。見數明白勘校。應存。留者照舊貯積。 祖殿應用者。交割庫內。照式收支。臨期務要集眾耆舊。眼同勘驗。塔主不許隱匿。與執事通同党護。查出。定以侵克官物罰治。凡官長佈施。及募化修造錢谷齋僧稻糧。並一應但系常住之物。俱照式立簿。一一條款。如法收之。不得隱漏。但有應收之物。而不登簿者。即坐書記監寺通同作弊之罪。凡應用支銷銀穀物件等項。直月都寺。照式寫支票一紙。先到住持處請稟。住持許支。將票抄落支簿。仍將票填次第號數。並所支銀數二處。合縫。鈐一私記圖書。仍于空處寫准支二字。直月管事。執票到庫支取。司庫書記。將票抄落支簿。監寺方敢照數發銀。如無圖書號票。即系昌支。少則對祖集眾量罰。多則送官治罪如律。若不當公用。而住持循私。與執月及典守者。通用妄發一票。支出錢物。不論多寡。查出。即以監收自盜論。設長生庫。顓貯儲積。監寺掌理錢糧之所。多人不得混入。故又設監寺寮。為會議之所。凡遇直月。管事僧定要專住寮一月。照管常住內外大小事務。支過錢谷物件。月終結算明白。具造月報小冊一本。送住持處。對查明白。批不差二字。發送庫司。以便年終類結。庶不混錯。凡年終。於十月朔日更代之期。預先住持會眾。結算一年收支帳目。是日。監寺。書記。十房都管。各執簿籍。同集 祖殿。請能算數耆舊。一人掌算。一人唱數。對眾眼同摸算明白。總付書記。具造文冊。內開。今將某年分。本寺常住。共收租課錢谷若干。佈施若干。某物若干。今某項及雜項支用過若干。見存若干。或有租稅未完若干。一一條列。備造總冊。一樣四本。其一送祖師殿。收貯函中。其一送中興常住。其一落庫司。以為永遠規格。其椒茶棕果之類。一一如之。今將歲支額定項下。開列於後。
   計開 有十五款辦納糧差。隨田照例。每歲大約銀一百兩有餘若有新增田土。及遇閏月差徭。有增無減。若遇免稅。則有少無多。  佛殿香燈。每歲設銀十兩
   祖殿供養香燈。每歲設銀五十兩
   護法伽藍。月月朔望齋供。每歲共銀十二兩。閏月無。住持接待上司。往來官長。每歲舊例十一兩。新增四兩。  戶長接待官長。每歲舊例十兩。新增二兩
   監寺四人。司庫書記一人。每人每歲。齋食銀三兩六錢。共銀一十八兩。都管都寺十人。每歲齋食銀三兩六錢。共銀三十六兩。新設山長一人。看守祖山樹木。修理栽培。每歲量給食米銀。一兩五錢。藏主維那六人。逐日領眾。各殿念誦。每人給布二疋。折銀五錢。共銀三兩。老郎二人。伴僕一人。看守公館。打鐘鼓報客。以聽常住差使供役。每人每歲工食銀。一兩二錢。共銀三兩六錢。中興祖庭。重建無盡庵。每歲設供贍香火銀三十兩。此乃額外。系 祖師自受施利所置。又非他人佈施者比。後之主者。用者。及執掌者。勿得輕視。自取重愆。慎之。慎之。此項銀兩。自三十四年。修起禪堂。即將此銀入堂。作十方常住供眾之用。與庵無干。凡遇(撫按)兩院入山。除塔主。住持。戶長。三處。迎接上司外。其餘府。縣。參。遊。守府。賞功。中軍。把總。衛所。巡捕。等官。及尋常上司。差使人役。仍照舊規。分派十房。公同接待。不許常住支銷。
   滃源縣出入往來。專在直月管事。迎接齋食定例。
   正堂。每飯一餐。銀一錢 佐貳。每飯一餐。銀七分。
   儒學。每飯一餐。銀五分 相公。每飯一餐。銀三分。
   以上四則。管事迎接過後。即具支票。到住持處。僉印到庫支取。若不系本縣。仍照舊規。
   教授行童經書。教師三人。每歲共銀十兩。各布二疋。每疋折銀二錢五分。此俱在。
   祖師衣缽內取。當年塔主備之。外每人鞋一雙。折銀二錢。此在常住庫內。支給此項。儻祖殿無出。即在長生庫。照監寺例。節年支給。不必零星。其供應飯食。隨禪堂眾數 以上條例。仍照祖師香燈田祖均攃公用。永為一定規格。後來住持頭首執事之人。不許生心。饕餮常住。循私任情。妄自增減。即每年祖課完足。除上支銷。尚有餘剩者。執事之人。亦不許巧設事端。別立名色。妄擅支取。除當修補山門。及執事出入盤費。並系常住公用。必不得已者。方許動支。但可省各人。當以厚實常住為念。切不可起希圖小利之心。自取地獄。古德雲。常住之物。住持人。與司其出入者。善能撙節浮費。則錢谷不可勝用矣。自此歲歲。儲積有餘。經營得法。而日增月盛。叢林未有不興。*輪未有不轉者。余稟 祖命。整救傾危。扶植頹綱。非為細事。諸執事者。務必遵之。纖毫毋忽。嗚呼。念哉。常住之物。絲毫為重。蓋是施主福田種子。信心膏血。豈可輕心欺盜。古德雲。常住之物。幾如鴆毒。才沾一粒。則裂肝碎首。通身潰爛。故凡司執掌者。能知因果。即此便是造就天宮淨土。不知因果者。便是造就無量地獄。鐵床銅柱。焦熱鐵丸。萬劫苦楚。不止披毛戴角。銜鐵負鞍。酬償宿債而已也。況王法森嚴。 神明司察。可不畏哉。凡我執事。各宜痛省。思之。念之。
   萬曆三十年歲在壬寅春正月上元日立。

   免虛糧以蘇賠累

   初本寺翁源一莊。乃鄉民謝氏所施。
   六祖為供贍香燈者。歲入祖課銀一百二十兩。萬曆六年間遊學林渙。乃本府王郡丞之親友。送寓本寺。意有所欲於寺僧。未遂。因譖於郡丞。謂此莊厚利。皆歸於僧。丞誤聽。值署府事。遂將本莊祖銀。分六十兩。以抵曲江蛋戶虛糧。具申兩院司道。立為章程。其存寺六十兩。又因佃戶奸頑拖欠。累及寺僧無已。屢告上司。甚至費千余金。竟不能免。後遇 軍門劉。下議。本府申詳。將浛洸廠稅課。乃 軍門兵餉內。扣羨餘抵補。以免僧累。一向無異。至萬曆庚子搉稅使者出。即以廠稅入內監。比告軍門戴。蒙准仍照前行。嗣稅監自行差官征。收則無羨餘可扣。師知之。親詣 軍門陳白。蒙行本縣。查無礙抵補。不得仍累寺僧。本縣再三挨查無出。因議各山通江小河。出穀小艇設稅。計得二十六兩。未足。續查蒙[-+]對面山鄉。舊有蠱毒田一所。向未起科。遂將此田設租三十四兩取足。具申准議。自此永杜山門之害。皆 制台護法之力也。既免此累。而本莊佃民奸頑。又以隔縣難制。向以此田。致累僧區內。追田為費。因與眾議。將前莊田變賣。得價收贖寺內近田為便。具告軍門。准批本道。行府縣議。以為便。比眾佃從祖已來。世耕即同己業。不舍別賣。情願重丈增祖。永守寺業無替。曲江二尹徐公。署翁源事。拘集眾佃丈量。委實田地有餘。遂於正課之外。量加新增租銀。一十四兩有零。具申上司。詳允。乃與眾佃。每歲約期。交納到庫。時寺住持眾僧。議新增租課。系師之力。當歸中興常住師。遂並前無盡庵香燈。一併歸於禪堂。以為供贍。永為定規。惟此一事。實山門無已之害。前幸 制台劉公。權宜於前。竟蒙 戴公。永絕其累。且為後福。是知佛法。付囑王臣。非仗大力外護。何以能保永永哉。此卷案。具在府縣。

   複祖山以杜侵佔

   曹溪祖山。宛若象形。前後首尾分明。今山后一帶。乃全體也。其紫筍莊。乃 祖師存日。所遊花果園十二之一。向有僧七主。名小南華。其來久矣。成化元年。韶州始開阡陌。定井田。本山盡為豪右併吞。時年僧滿滄盛公。具疏赴 闕。奏行撫按。勘定複業。則以占紫筍莊為首懲也。後因僧多不律。致附近居民。蠶食為害。竟不能安。各歸寺住。遂棄此業。萬曆二十年間。豪民江應東。假買僧田。盡占後山一帶。圖為風水。以至象脊與祖山中分。且砍伐漸侵內地。師心痛曰。從此祖山。將盡為民業矣。遂激勸眾僧。赴告 軍門。蒙准批 本道。行府親勘。比蒙署篆肇慶府通判萬。 親詣山中。踏勘。定立界石。斷將前田。令僧收贖。以絕禍源。師自行募銀二百兩。將前田贖回。連後山場樹木。一併盡為禪堂永遠供贍。不唯保全祖山。且為禪堂永永之業。然師以此致怨。而不法之僧。交結外侮為害。然竟以堅固立碑。為金剛幢矣。

   開禪堂以固根本

   師一日示眾曰。叢林之有禪堂。如 國家之有學校。乃養育材器之地。自古為國者。以儲材為本。而法門亦然。自達磨西來。衣缽止曹溪。當時 六祖座下。悟道者。三十餘人。而南嶽青原為上首。其寶林禪堂。乃諸祖出身之地。故天下禪堂傳燈所載者。一千七百餘人。皆出曹溪一脈。如孔門之洙泗。是則本山禪堂。乃禪宗根本地也。夫何歲月已久。僧徒失守。而禪堂幾於湮沒。其舊基地。雜居僧房有七。而香積廚有二。則溷廁豕牢。亦各有九。以清淨寶地。變為糞壤矣。師甚哀之。因思叢林百年。須樹之以人。今選沙彌。教習成人。教而不育。則如農知種。而不知耘。終難成實。若無禪堂。後輩將何賴焉。以此日夜以思。苦心焦慮。遍察地宜。自以衣缽。減口之資。積金若干兩。搜買空地。各移僧房。貼價另蓋。換出禪堂空地。寸寸計之以十易一。方得均齊方正。竭盡心力。乃起禪堂一區。雖不全舊制。其規模已盡此矣。又思若照諸方常套。決不能久。因立十方堂於山門外。以接待往來。而內堂但安本寺。作養後學僧徒。專心淨業。幸有成規。則在堂之僧。濟濟可觀。儼然一道場矣。師以禪堂既立。而食指為難。遂將前本寺供中興庵租銀三十一兩。又將翁源新增租銀十四兩。告贖紫筍莊田地山場原價。二百餘兩。並買黃山柴山一片。用價若干兩。又將自買旃檀林房一座。換香積廚後僧房二主。一併通歸禪堂。以為中興常住始終。並修造所費。即此一所。不下千金。皆出師一力。自此僧徒衣食足而禮義興。故今在堂僧徒。所受用者。皆師當日苦心血汗也。後之安享者。可不知其本耶。僧徒欲食已足。又能以法食充之。則 佛祖慧命。可賴此永固矣。

   附錄:未竟因緣

   右上臚列。乃遵大師所訂壇經通志十品之規。故摭其事之大綱。亦分十則。以見全體之一毛。其微細行門。皆出思議之表者。亦未易悉數也。其在八年之內。拮据之勞。精神疲竭。其已成者。開闢之功十之七。修造之功十之三。其大殿一區。未竟之功。乃 六祖未竟之功也。久欲經營。力所不及。于戊申春三月。嶺西觀察文所馮公。入山訪師。宿庵中。夜夢 觀音大士。現高大身。相好端嚴。公見而頂禮。讚歎嚴好。聞大士語曰。即非莊嚴。是名莊嚴。公有省。及寤。甚喜。詰朝。入殿禮佛。謁大士。見大殿后柱腐敗。其勢欲傾。三大士像。亦甚危矣。公指謂師曰。何不修此。師曰。久抱此心。力未能耳。公曰。所須幾何。師曰。非三千金不敢舉。公曰。請力任之。師曰。檀越果發大心。在謦欬彈指間耳。公曰。固非一力所能。姑徐圖之。公歸。見制府大司馬戴公。告之故。公曰。孺子將入井。仁者必匍匐而往救。況大廈將傾。佛聖之危乎。此仁心者所不忍。遂語馮公。請師面議之。師聞而喜。乃具圖式往謁戴公。按圖私計曰。若公所雲。猶未也。師曰。佛事如空中雲。第以此為緣起耳。戴公即願力為之。師曰。法門之事。非可以世法拘。又不可期以速成。在台慈一力。恐有所不便。須眾心合成。但仗法力宣導。足矣。於是議制疏十通。分通省司道府。各助之。不日。軍門二司道府。各施有千金。師親往西粵。求大材。事事皆一肩荷擔。明年己酉孟夏。材木盡載運至蒙[-+]。師還山。集眾議。擇日興工。以有礙之僧房。須先移空地。以堆拆謝之材料。時一二不軌僧徒。以為不便。因而倡眾鼓噪。如作亂勢。師遂已如是者三日。師默坐庵中。閱金剛經。乃曰。此正予著相之過也。仍著金剛決疑解。三日而成。眾乃止。倡者自憂。不獲已。乃妄捏師侵寺若干金。拆毀殿堂若干座。條牒具訟於道府。師聞之曰。諸辱可安忍。若言染指常住金錢。此幹大法。豈可緘默乎。因具先設常住清規。出納支籍號帖。及經手僧名。具白本道。下府。拘集節年經手者查算。一毫無幹。以住持願祖侵欺抵罪。僧複訟於按台。准批刑廳。師親往聽理。於是年五月。飄然出山。從此不復入寺矣。以直指無代者。師奉法不離船。居者二載。船破。廛居者期年。困辱病患。無所不至。辛亥秋。直指王公按部司理蔣謬聽。將師一往所修禪堂。及所置供贍山場田地。盡斷歸佛殿為名。其實歸訟者。仍坐師不法罪。遞解出境。而先事有勞者。皆坐以罪。事上。 直指批曰。願祖盜賣寺基。猶然刁逞。此祖師之大罪人也。某大有功于六祖者。其違法之僧不遣。而反坐有功者。並其無盡庵而奪之。得無以此為平等法門乎。仍批本道劉公。覆勘詳確。重委陳郡丞到寺。按狀曆核。事事皆虛。願祖懼自死。以法科抵罪。禪堂香燈。屬門人圓修主之。六祖如線一脈賴以存。而師心跡始大白矣。當道再四慰留。還山以竟前業。師曰。僧以因緣為進退。今緣盡矣。力以病謝。竟浩然長往。師乃著中興曹溪寶林禪堂香燈記。具述其事。刻之貞石。時萬曆辛亥秋九月也。諸弟子懇留。居五羊長春庵。又明年癸醜。師以病不能安。遂臾杖之南嶽。越丙辰夏。東游吳越。吊紫柏。雲棲。二大師。黃梅汪靜峰司馬。致書浮梁陳大參赤石公。為檀越。留師休老于匡山。明年丁巳夏。師還匡山。遂結廬於五乳峰下。自師之去曹溪。其受化諸弟子輩。如嬰兒之失慈母也。日夜以思。求師複歸難得矣。越四年庚申。方伯吳公入山。睹寺之規模。三歎不已。眾僧因具白師之功德。及山中眾等戀慕之心。吳公大發歡喜。願與 六祖作護法。遂具書請師還山。未幾。會中興護法 祝公亦至。一力堅請師轉*輪。由是益知 六祖之靈有感。嶺南法化之機有在也。此師末後一段因緣。因記之以示來者。王安舜曰。夫建功成事之難也。寗獨興朝事業哉。即法門亦然。曹溪為禪宗洙泗。海內叢林。傳燈諸祖。皆出一脈。豈細事哉。今千年矣。其大壞極弊。一至於此。即 六祖複出。亦難之也。何幸徼 聖天子之寵靈。師以逆緣至一力而更新之。不八年而功過半。無論其財法二施。即堅忍不拔之志。處困苦污辱。而甘心若飴。在古人求之。亦未易見也。然師之真慈。禦物應化。居常切言。不為世主之忠臣。即為慈父之孝子。每見在行間執戟。大將軍轅門。雁行卒伍。叩首階下。出入如坐蓮花而禮金仙。未嘗一見其惰容。至於地方多故。當道束手。生民皇皇不安枕。師默運慈力。排難解紛。潛施密化。斡旋其間。未嘗一求人知。或以耿介觸時。即諸弟子人人危之。師恬然略無芥蒂。無論其妙悟玄機。高才磊落。即隨緣應物。一味平懷。鹹聚首而語曰。此非所謂現應化身。隨類而說法者耶。不然。何以竊謂嶺南 六祖。為佛法源頭。何幸千載之下。而一再見。豈昔曾授記也耶。若師之心如虛空。固不可涯量。略記其行事之概如此。師在行間。十有八年。所著述。有曹溪通志。楞伽筆記。楞嚴通議。法華擊節。品節通議。金剛決疑。道德經解。觀老莊影響論。唯識百法規矩解。起信肇論。莊子內篇解。大學決疑。其詩有夢遊集。自罹難始。及開示門人法語偈頌。計數百萬言。然皆在奔走間。凡有所求。信意揮灑。未嘗一安坐經思也。又其染翰。人得片紙為世寶。大略觀師於可見者。特緒餘耳。師之不可見者。又可得而思議耶。或曰。詎所謂和光同塵。微妙玄通。深不可識者耶。餘曰。是亦強為之容耳。欲知吾師。請俟如吾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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