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政要人士的推动
白普仁与班禅都是黄教喇嘛,其在内地能顺利地推展藏密,除了原有的宗教吸引力之外,是否有其他外缘的推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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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左右,颇令人讶异的情况是军政长官的学佛风气;据当年申报报导 「湘省近年因军政长官信仰佛学,其僚属则多趋炎赴势、一唱百和,一般人民见军政界人士尚如此信仰,益加崇拜。...湘省四师师长,除一人不信外,其余皆极敬仰」[133];其他行政长官附和者不知有多少,而且有藉此为仕宦之途的捷径。从这样的报导虽无法明确得知那些政要学佛的原因,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种风气绝对是有利於宗教传布的条件。
除了政要个人的宗教信仰带动人民尾随之外,政界人士也希望借由宗教的神秘力量以消灾迎福、安辅民[134]。或许连年的战祸已经使人对现实世界失去了信心,转而仰赖「外力」的救助。白喇嘛神奇的事迹一经传开,无形中已经被人们视为一种获得救赎的管道,如果笔者的推测没错的话,藏密在当时便具有安定社会人心的功能。
这种蔚然成风的法会虽然只维持了一年的时间,人们仍然相信其忏悔灭罪的功用。以戴季陶为例,1932年,戴氏在考试院院长任内,提出「经咒救国」的说法,再次发起於雍和宫启建金光明法会[135]以及南京宝华山药师七佛法会[136]等,期望能移转刀兵浩劫;当然,考试院院长的这项举动受到社会的注意,详细情形将在下文中讨论。
(2)传法灌顶法会
1926年,白喇嘛南下,各省争相邀请举行法会;浙、闽、苏、皖、赣等五省自发起金光明法会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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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积极筹划,并设筹备会於南京[137],十分地重视这个法会。本节仅以湖南省为例,说明白喇嘛传法的方式。
白喇嘛一抵达湖南便受到四百多人的欢迎,加上军警保护、军乐礼炮的隆重接待[138]。在法会正式开始之前,有二、三小时的会客时间,其与民众的互动情况如下
在会客厅接见男女来宾,无论何人,须先向其三叩首後始得起立问话。然个人所问者不是病痛即是财喜、再者系子女寿命,白喇嘛以各人所说之事项,各书一种咒语递给,嘱令归家念读,自可偿其愿望。全城男女各界,因各长官对白敬之如神,而开福寺布置备极辉煌,均欲一瞻风彩,故往该寺者,络绎於途,拥挤不堪[139]
至於法会进行的真实如何呢?据载,报名学金光明法者有5-600人之多,不过出人意料之外的是白喇嘛仅令各人念读《金光明经》,没有开示也没有说明该经的奥妙及修法;一般未学佛者皆大不以为然[140]。
除法会外,白喇嘛也曾经接受武昌佛学院护法居士的邀请,前往该院说法,由陈元白翻译[141]。白喇嘛在佛学院的传法并无特殊之处;而极富盛名的金光明法会上,似乎也未积极的介绍修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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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不禁怀疑这种传法方式如何能让中国人了解西藏佛教呢?不过大勇於1924年从白喇嘛学藏密,进而发起入藏求法的决心,而有日後的藏文学院及入藏求法团的产生,导致中国学密的焦点由东密转为藏密。因此或许可以说,白喇嘛个人的传法方式虽然未导引内地信徒正确地了解藏密,但他间接地促成了汉僧西行求法的活动,对於这个西向探触的进程,白喇嘛应该算是一个重要的因缘。下面再来看看班禅的作法是否较有建设性。
1924年2月2日,班禅在蒙藏院代表图桑诺布及章嘉呼图克图等人的陪同,乘专车到北京,受到政府代表、蒙藏院官员、雍和宫喇嘛及民众、军人等的热烈欢迎[142]。二月四日并会见段祺瑞;据当时的记者猜测,谈论内容涉及军事外交[143]。自从班禅抵达北京後,往瀛台顶礼者少则数百人,多至千余人,上午班禅昇座接受群众的顶礼、供养,并由堪布一一记录每个人的希求,不外求寿、求子、求健康等,下午则为供养者诵经[144]。此後传法活动便在北京及五台山等地展开,不过班禅曾在接受记者访问时表示,来京的宗旨为宏扬黄教,可惜欠缺精通佛法的翻译人才,深奥佛理无法转译[145];可见语言沟通的障碍是影响藏密传布层次的重要因素。
当时太虚也受邀到北京演讲《仁王护国经》[146],便请班禅设坛修法、显密双修,以求国家和平治安、消除人民灾难苦危。班禅当即覆函允许,定於3月初8日在中南海瀛台为藏文学院及各发起人传法,16日在雍和宫为汉满蒙藏各界全体传法。8日在瀛台传授长寿法,由藏文学院教授充宝琳汉译;班禅先昇座修遣魔法,之後交代长寿法的传承,接着开示该法传世用意在教人深求佛法、普度众生,而受此法者应牢记断除烦恼及慈悲众生,严持十善业。开示後即教授观想方法,最後分赠丸药、咒水给与会法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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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会历时三小时後结束,一名学生表示 「回院顿觉精神清爽,身心快畅,如饮清凉,法力无量,真有不可思议之境」[147]。
由上述资料来看,班禅所传的长寿法采用了藏密法会的标准模式,勉励会众把握修持的精神,对藏密的推动可说具有正面的作用。往後数年,班禅在内地积极地进行宏法的活动,足迹遍布上海、杭州及东北、蒙古等地[148]。日後较引人注目的法会则为1932年举行的时轮金刚法会。
《时轮》(kālacakra-tantra)是後期坦特罗佛教的重要代表作品,现仅存藏译本流传於世[149]。时轮思想原本产生於印度,後来传入西藏[150],其中描述的香巴拉王国成为人们向往的净土,现在则为格鲁派的主要教学内容,而扎什伦布寺则是弘扬香拔拉的中心[151]。
时轮金刚法会由密藏院发起,常惺发布一篇〈时轮法会劝发起文〉,内容说明内地连年的天灾人祸聚积无数怨气,故议请班禅主持,以时轮法会超度禳解,为死者超荐、为生者祈福,为一切有情种下往生香拔拉国的因缘[152]。
班禅接获邀请,慨然答允。他认为 「夫国家安危、人民苦乐,胥视政治之良窳,而政治之良窳又全在佛法之隆替」[153],可以说将政教关系做了紧密的连结。并从佛法的角度分析兵连祸结的根本原因是众生昧於善恶因果,因而建议将传法宏旨与善恶因果之理,通知各省,广为劝导,使人人有向善之心,则一切兵祸自然止息。再者强调密法因秘密加持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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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力宏大而殊胜,所以去障较容易[154]。
然而笔者不解的是,时轮法为藏密第四级无上瑜伽,行前基础需七种灌顶及十二种预备次第,内地有资格受无上瑜伽密的信众应该不多,而冒然举办这种大型法会与黄教重视修学次第的原则是否相违呢?或者这是为满足内地教徒的宗教热忱而作的方便结缘灌顶,如果是的话,这种变通之道又可能衍生出什麽样的弊病呢?对於这些问题笔者将尝试进一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