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中论善显密义疏 2005-5
教授:甘丹赤巴法王 日宗仁波切
中译:如性法师
(五)2005年
首先在龙树菩萨所造的《中论》有谈到「一切因缘所生法,悉皆不生亦不灭,本来不断亦不常,自性不来亦不去。此体不一亦不异,正显实灭诸戏论,故我礼敬圆满佛,所说寂静微妙法。」在这个偈颂当中,最主要谈到的内涵,就是谈到了缘起灭等八法。导师释迦世尊透由慈悲心的力量,而为众生宣说了,远离灭等八法的缘起之法。因此我们时常会听到甚深缘起之法,甚至法王他在讲经说法的时候也会谈到,佛法可以分为「见」跟「行」这个两部分,所谓的「见」就是缘起见,而「行」就是无害行。就如同昨天在《中论》的回向文里面,有谈到,佛陀因为透由大悲心的策发,所以为众生宣说了甚深的缘起之法。
我们平时会谈到正知见,所谓的正知见就是了知空性的智慧,称之为正知见。而这当中的空性,也可以称之为胜义谛。通达、或者是能够证得胜义谛,或者是空性之法的智慧,我们称这种智慧为正知见。既然了知空性、了知胜义谛的智慧,称之为正知见的话,那为什麽在谈论空性的当下,要特别的谈到缘起?甚至佛陀所传下来的教法,以见的角度而言,为什麽是谈到了缘起见?而不是谈到了空性见?实际上这有相当重要的关键在这个地方。在认识空性,甚至思惟空性法时,如果没有办法如实的了解缘起的内涵,是不可能真正的了解甚深空性的道理。没有办法藉由缘起,我们内心所谓的空性,有可能是完全不存在的空,也就是落入了断边;甚至你在安立一法的当下,你会认为这一法它是自方成立,甚至是自性成立的一法。当要破除自方成立以及自性的这一分,又没有办法安立一法的存在性,也就是因此为了要远离常、断二边的缘故,思惟缘起的道理,是很重要的部分。
谈到所谓的缘起,简单的来分可以分为粗分的缘起以及细分的缘起。所谓粗分缘起就是「由因生果」的缘起法,这种缘起的道理,不管是你承不承许佛法,一般的人都可以接受「由因生果」的缘起之法。我们会认为,种下了这个因,到最後它就会结出与因相顺的果出来,由此可知「由因生果」的缘起法,它是粗分的缘起。当我们在谈到万法的时候,法可以分为有为法以及无为法这两大类。所谓的有为法,就是我们之前所谈到的,它的形成是必须要观待因缘,也就是它是「由因生果」之法,这一类的法可以归类在有为法当中。这种「由因生果」的方式,是四部宗义都所承许的。但是在谈到因果之间相互关系的时候,中观自续派以下的论师,会认为果的形成是必须要观待因的。而实际上因果之间的关系,果必须要观待因的这一点,是大家都所共许、都承认的。他会认为在果的形成之前,因本身必须要具备,也就是「果」是必须要观待「因」才有办法安立出来,这是佛家的四部宗义,任何宗派都承许的一点。但是以中观应成派的角度而言,在因果当中,果不仅仅必须要观待因,因本身也必须要观待果。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以苗跟种子而言,中观自续派以下的论师们,他们会认为,苗的形成是必须要观待种子的,而这一点中观应成派也是认同的。但是以中观应成不共的观点而言,他会认为,苗的形成不仅仅要观待种子,种子也是必须要观待苗才有办法安立。因此以中观应成的角度,因与果之间,果不仅仅必须要观待因,因也必须要观待果。
细分的缘起,当然也是谈到互相观待。「观待」,就是一切的法必须要观待「分别心」才有办法安立。而在很多的论典会谈到,能立的分别心。也就是「分别心」它有一种力量能够安立境界,所以我们称分别心又称之为「能立」,或称之为「能立的分别心」。而实际上不管是分别心,或者是名言量,名言以及分别,这两种法都是能够安立境界的。如果能够如实的了知名言以及分别,能够安立境的道理,我们就不容易堕入断边。相反的,如果你没有办法确实的掌握分别心安立境界的状态,是很容易堕入完全不存在的断边之中。
而过去不管是西藏的论师,甚至中国,也就是支那和尚,甚至在近几年有很多修学空性的行者们,他们都认为,万事万法是由分别心去安立的,但是心在安立境界的当下,所显现的这一切,完全都是错误的影像。所以他会认为,心是能够安立境,但是心所安立的境是完全不存在,因此而堕入了断边。中观应成在谈到法的时候,也是谈到,法的形成是必须要透由分别心的力量才有办法安立,他也承许由某一类的心它在显现境的当下,是会显现出错乱的一面。就比如之前所谈到的,安立绳子为蛇的这种分别心,以心它所显现的境界而言,它是错乱的,它是不存在的。虽然它是错乱的,但是我们不能够说「执绳为蛇」的分别心,与「执蛇为蛇」的分别心是完全相同的,这两颗心是不同的。虽然心安立境界的方式是相同的,但是「执蛇为蛇」的心,它是正确的心识,而且就如同它所安立的一般,境界本身是能够产生蛇的功用,而且我们也必须为这种境界,安立上蛇的名言之量;就如同我们的心所安立一般,境界本身它能够产生出蛇的功效,也能够获得蛇的名言量。但是对於另外一者,也就是「执绳为蛇」的心而言,心虽然是在安立境,但是它所安立的境,没有办法产生蛇的功效,而且我们也没有必要为绳子取上蛇的名称。因此我们必须要了解到,心是如何的来安立境,如果能够如实的了知分别心安立境的状态,就能够了解中观应成所谈到的空性之理。
当我们在探讨中观应成的正见时,会谈到所谓的所破。所破就是一法的形成,要是不藉由分别心去安立,而在境界的那个方位,有一个真实、自主的东西能够形成出来,这样的一法称之为所破。但是在还没有了解「不由分别心去安立,而有一种自主的状态」之前,必须要先了解,我们的心是如何的来安立境界。当我们了解透由分别心而安立境界的方式之後,才能够了知,我们的心在安立境的时候,并不是以这种方式来安立的。因此刚开始第一步,必须要先认识,我们内心的分别心,是如何的来安立境?能够了解这一点,你才知道我们平时用心在缘着境的时候,在我们的心上,境是如何的显现?以一个最平常的例子而言,日常生活当中,时常会想到自我,任何的时刻里,都会生起「我」的心。不管是快乐,或者是痛苦,我们时常在内心会生起强烈的这种感受。这个时候就必须要探讨,我们的心是如何的来安立自我?为什麽在内心,「我」的感受是如此的强烈?实际上谈到了「我」,我们的内心之所以会生起「我」的感受,是因为外在的蕴体,或者是我们内心的想法,或者是我们的感受,而会生起「我」的心。比如你看到了外在的身体,会生起「我」;或者是内心在想事情的时候,会想到「我」在想到什麽事情;甚至你在做事情的时候,会认为「我」在做某某的事情。所以我们可以从这了解到,内心要生起「我」的感受,它是必须要观待身,或者是必须要观待心之後,才有办法形成的一种心态。不管是观待身体,或者是观待意识形态,「我」的感受就是在身心之上才有办法形成。
从这个例子可以发现到,「我」的形成是完全透由心的力量去安立出来的。也就是我们内心会有「我」的感受,而这种感受,实际上就是执着「我」的分别心。执着「我」的分别心,它到底是怎麽形成的呢?就如同之前所谈到的,它是必须要透由外在的身体,或者是内在的心,才有办法在观待之後,而形成「我」的某一种感受。不仅仅是人会有这种感受,畜生也会有这种感受。在畜生的心里面,或许牠不会生起「我」的心,因为或许有一些畜生,牠不了解「我」的名言相,所以牠不会对这种境界,去安立「我」的名辞。但是实际上,不管牠会不会安立「我」的名辞,牠内心所生起来的感觉,跟我们内心所生起来「我」的感受,是完全相同的。畜生牠的心里会有这种心态生起,也不是没有任何的因缘,它是必须要观待它的感受,或者是看到自己的身躯,甚至看到自己的一部分,对於这样的境,而生起了类似「我」的感受。所以不管是人,或者是畜生,在内心生起了「我」,或者是「类似我」的感受,完全都是透由分别心的力量去安立出来的。如果能够透由这样的心,如此的来安立境的话,实际上这样的心,它是正确的意识形态,甚至心执着境的方式是正确的。
但是相反的,仔细的观察内心,当我们的内心在现起「外境」,甚至现起「我」的感受的时候,似乎不是以这种方式。我们会认为真实的我,它是存在境界之上,甚至它是存在身体以及心之上的;从身心的那个方位,会渗透出真实的「我」出来,而我们就是执着这样的「我」。因此透由了解分别心安立境的方式,才能够稍微的反观内心,了解到我们的心在安立境的时候,似乎不是以这种方式来安立的。就如同我们平时会认为,某某人是「我」的敌人,而某某人是「我」的亲人,你之所以会认为这个人是你的敌人,一定是你用「心」去安立他的。你认为这个人之所以会成为我的敌人,是他曾经伤害过我,或者是他曾经做过什麽样的事情,让我伤心、难过,所以你用心的力量,把他安立为「他是你的敌人」。相同的道理,对於帮助你的这些人,甚至会让你起贪念的这些人,你可能认为他是你的好朋友,或者是你的亲人。之所以他会成为你的亲人,也是透由心的力量去安立他,甚至在安立的当下,你会用种种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而实际上这些理由,完全也都是心的造作。
所以如果将这个人,他的功德面不断的去作思惟,就会认为这个人跟你之间的距离是很亲近,甚至会认为他是一个好人,他是你的亲人。相反的,如果不断的去思惟他的过失面,就会认为这个人有可能会伤害你,他就是你心目当中最大的敌人。因此不管是敌、是友,任何的外境都是透由我们的心去安立之後,才有办法形成出来。为什麽他会成为你的敌人?你可能会认为他不断的伤害你,然後他对你做过什麽样的事情,所以你透由心的力量,将他安立为「他是你的敌人」的这一点;亲人安立的方式也是如此。甚至平常在看外境的时候,我们就会去分别大小、长短、好坏等等。不管是大小、长短,或者是好坏,这一定都是彼此观待,互相比较之後而形成的结果。会不会有一种法,它是最大,或者是最小?最长,或者是最短?我们似乎没有办法安立出所谓的最长,或者是最短的法出来。也就是以境界它本身而言,它并没有真实的大,或者是真实的小,相同的,它也并没有真实的长,或者是真实的短,长短、大小、好坏,完全都是透由心去比较之後,才有办法安立出来的。
如果全世界就只有一种法的话,别人可能会问你:你觉得这个东西如何?你在还没有相较之下,可能会说不出所以然,你会觉得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的来形容它。这就是你没有比较,所以不知道该如何用心的力量来安立这种法。所以从这个当中,我们也可以了解到,心安立法的方式。就如同「山」,同样的一座山,在不同的方位,可能会认为,这一座山是此山,或者是彼山,如果你在山的这一方,就会觉得,这一座山是此山;如果说在山的另外一方,看这一座山的话,就会认为它是彼山。因此不管是外在任何的境界,完全都是透由心在观待、在比较,甚至透由心它本身的力量去安立出来的。虽然是如此,心在安立境的同时,我们却不会这麽认为。
再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就比如以身体而言,我们会认为某一种的天气,它是相当寒冷,而某一种的天气,它是相当炎热;某一种食物我们会觉得它很好吃,某一种食物,我们会觉得它并没有什麽特别的。但是不是每一个人对於冷热,或者是食物的好坏,都有相同的看法?并不是如此。我们会去分辨冷热,或者是好坏,这完全都是在於我们的感受,我们的想法;如果我们的感受,我们的想法,我们自己的本能,它在转变的话,对於外境也会有不同的认知,不同的看法。因此刚开始一定要去认识,我们内心的分别心,是如何的来安立境界?
甚至举一个很平常的例子,人跟人互相交往的时候,可能会因为对方的一个表情,而让你对於他,安立下一种的名辞。就比如对方给你好的脸色看,你就会觉得:嗯!某某人他对我有好感,或者说:嗯!他可以成为我的亲人等等。如果他的脸色,或者他的表情并不是很好,甚至他瞪你一眼的话,你就会觉得,这个人他是不是想要伤害我?或者是这个人他到底是在想什麽?等等的。虽然只是一个表情,但是透由这个表情,我们就会在内心生起种种的非理作意,并且对这个人安立上各种不同的名辞。不管你安立他是好人、坏人,或者是他想要帮助你、他想要伤害你,这完全都是透由你的心去安立出来的。如果有一个人,他真的想要伤害你,但是他在伤害你的过程,你也不觉得他的行为是在伤害你的话,你对於他的这个动作,是不会生起瞋念的。虽然对方他所做的行为,看似在伤害你,但是如果能够好好的去思惟,你对於这个动作,不会觉得他是在作伤害你的动作,因此你也不会对他生起种种的瞋念。但是如果没有办法这样去思惟,认为这样的动作就是在伤害你的话,想必透由这种非理作意,你自然的会对於他,生起强烈的瞋念。所以以境界本身而言,有一些境它没有所谓的伤害与帮助,而是完全都是透由你的心,去安立境界之後,而产生出来的结果。所以我们可以了解到,心在安立境的时候,分别心它的力量是很强大的。而平常在看到外境时,通常是没有办法生起这种感受,所以我们内心的分别心所显现出来的境,或者是它所显现出来的这些相,就是中观应成所谈的所破。
接下来看到正文第142页,昨天是上到了第142页的倒数第六行,最下面这个地方「故如释论所解,正是菩萨所许也」。接下来,若了知由分别心安立补特伽罗之理,由分别心安立余一切法,与彼义同。如果能够了知分别心是藉由什麽样的方式,来安立补特伽罗的道理,以此类推就可以了知,分别心是如何的来安立补特伽罗以外的一切诸法,而实际上心安立境界的方式是完全相同的。如《三摩地王经》云:「如汝知我想,如是观一切。」这当中的「我想」就是对於「我」的安立;如果能够了解「心」是如何安立「我」,相同的道理,也能够藉由这种方式,用「心」来安立一切的诸法。为什麽之前会谈到「我」?因为在探讨「我」的时候,我们的内心是比较容易生起某种的感受,因此透由这种正确的认知,再去探讨「我」以外的其余诸法,会比较容易了解心是如何的来安立境。《般若摄颂》云:「知自及诸众生等,乃至诸法亦复然。」这边有做提示,这个提示似乎会比较容易了解,所以我们就看到後面的部分,「知我则知一切诸众生,知诸众生则知一切法」,如果能够了知心是如何的安立「我」,就能够了知心是如何的安立「众生」;相同的如果能够了解心是如何的来安立「众生」,以此类推也能够了知,心是如何的来安立「一切万法」。
下一个偈颂,《宝鬘论》云:「如六界集故,士夫非真实,如是一一界,集故亦非真。」「士夫」就是所谓的「补特伽罗」。为什麽会称某一类的补特伽罗,称之为是士夫呢?比如以人而言,人可以称之为是士夫,因为人他具有某一种能力,因此称这种有能力的补特伽罗为士夫。「如六界集故,士夫非真实」,由於士夫的形成,是必须透由六界和合之後,才有办法安立的缘故;以士夫而言,他并没有任何的真实性。相同的道理,「如是一一界,集故亦非真」,形成士夫的这六界,比如地、水、火、风、空、识这六界,以地界而言,我们会安立士夫的血肉,甚至一个人身躯当中坚硬的部分,会安立它为地大;而人身体当中液态的部分,会安立为水大;而人的体温会安立为火大;而人身体当中的气,会安立为风大。从这个当中我们就可以了解,不管是地水火风,它在安立的当下,也是透由众多的支分和合之後,才有办法安立,这样的境它称之为地大,或者是水大等等。如果没有这些境界的话,我们是没有办法安立所谓的四大,甚至除此之外的空,或者是识。所以就如同士夫,他是透由六界和合之後,透由心的力量去安立,所以它并没有任何的真实一般。任何的一个界,不管是地水火风,「集故亦非真」它也是透由众多的支分和合之後,透由心的力量安立的缘故,因此它就犹如同士夫般,没有任何的真实。